[架空歷史] 刑徒 作者:庚新 (連載中) PS.勿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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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一章 白龍伏屍(一)

  秦王政二十六年三月的一天,一場雷雨過後,天色依舊陰沉,絲毫沒有轉晴的跡象。

  烏雲翻滾,不時有一聲聲隱約雷鳴聲傳來,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將要來臨。

  車隊在泗水河畔停下,從車隊中,傳來了一陣陣的哭聲。

  「闞,不行了嗎?」

  從一輛牛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長的明眸皓齒,水汪汪的一雙杏眼中,帶著悲憫之色;她牽著妹妹的手,一臉的悲慼。

  中年男人問道︰「先生也沒有辦法救他嗎?」

  官家模樣的人連忙上前回答︰「老爺,劉闞這是命中注定的!當年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人說他是大凶之命,活不過十五歲。先生也盡了力,只可惜這孩子……唉,是命中注定啊。」

  中年男人一臉的失落之色。

  「我們從單父能逃出來,多虧了他父子捨命搏殺。劉夫戰死,如今闞竟然也保不住了……福生,你且隨我過去看看,他父子為我一家喪命,怎地都要給那孩子一個妥善安置才是。」

  「老爺所言甚是!」

  四個人走到了車隊的最後方,就看見一個老婦,抱著一個魁梧少年的身子,正在哭泣。

  那少年,體格看上去極為粗壯,雙目緊閉,面如白紙,衣襟上沾著黑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個郎中模樣的老人搖著頭站起來,嘆了口氣。

  「闞媼,請節哀!」

  媼,是對老婦人的一種稱呼。如果用更直白的話語,就是闞老太太的意思。

  這一句話,等於把事情定了性。那老婦人本是一臉的期盼,聞聽郎中這一句話,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尖唳,剎那間淚如雨下。

  中年男子走過來,問郎中道︰「先生,真的沒救了嗎?」

  先生點點頭,「這孩子在單父城外吃了一箭,正中要害。若非他身子骨強健,怕早就斷了氣。能挺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意外了……呂老爺,實在是對不住,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中年男人說︰「先生這話說的過了!呂某如今乃落魄之人,先生不棄,從單父隨我一直到了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又怎能責怪先生只可惜,終究是救不得闞的性命,老夫實在是有愧於劉夫兄弟啊……福生,你去傳我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安置了闞以後再動身。」

  管家吃了一驚,「老爺,這荒郊野外,可不甚安全啊。再趕個十里地,就是嚙桑,我們……」

  中年男人的臉色一沉,「死者為大,更何況劉夫劉闞父子,還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管家很不情願,但主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也清楚,勸說不得。

  中年男人帶著兩個少女走到那痛哭的老婦跟前,「闞媼,還請節哀!」

  「是啊,嬸嬸,請節哀!」

  大一點的少女蹲下身子,輕聲的勸慰。那明亮的眼楮,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劉家父子,和她家沒有任何關係。

  準確的來說,劉家這父子二人,不過是她家裡的門客。那死去的少年,名叫劉闞,年十四歲出頭。少女從小看著劉闞長大,天性善良的她,把劉闞當作弟弟一樣看待。雖然她也有兄弟,可是相比之下,憨直敦厚的劉闞似乎更親近,從小就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她的身邊。

  可現在,劉闞竟然走了……

  少女的心中充滿了悲傷,但卻強作笑顏,安慰著老媼說︰「嬸嬸,闞雖然走了,可他在天之靈如果看見您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啊,闞媼……別要讓闞走的不安心啊!」

  中年男人也低聲勸阻,老媼抽泣著,止住了哭聲。

  「當務之急,是要闞入土為安。只可惜這條件簡陋,也找不到棺槨為闞下葬。不過,我手中尚有一匹錦帛,暫且權作棺槨,讓闞先下了葬。等我們到沛以後,再請人打造棺槨如何?」

  闞媼說︰「我一婦道人家,怎做的了這些事兒的主?但憑老爺安排。」

  「即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中年男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做起事來很有條理。他立刻安排下去,於是那些下人們或是埋鍋造飯,或是支起住所,來來去去的,看上去很忙碌。兩個少女則攙扶著闞媼,走進車廂中。

  車輛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車陣,中間燃起了篝火。

  那少年的屍首,就擺放在一顆參天大樹下,身上裹著一塊錦帛,身子下面還墊著一張草蓆。

  ******

  按照中年男人的說法,酉時為下葬的吉時。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要在這荒郊野嶺中,渡過一個夜晚。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這樣子。畢竟這個地方是一馬平川,無甚遮風擋雨之所。再說了,這天下並不太平,保不住會有什麼盜匪馬賊出現。雖說車隊裡的奴僕都帶著武器,總歸不安全。

  兩個少女在勸說闞媼睡著了之後,回到了自家的車輛上。

  「妹妹,何苦為了一個傻小子,在這荒郊野外裡忍饑挨餓?要我說,挖個坑,把他埋了就是。」

  一個青年抱怨著,手指梳捋髮絲,淡然的說道。

  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少年,大約在十六七的模樣,聞聽之下,也忍不住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少女眼楮一瞪,「哥哥,話不能這麼說。劉家父子是因為保護我們而死……想當年,我家門客何其多。然則單父破城之日,也只有劉家父子留了下來。不為別的,就算是為我們自己考慮,就不能做那不義之事。如今咱家可比不得當初,王上投降,這天下已然是秦的天下。

  而我們到了沛,算是人生地不熟。雖有些薄產,可如果沒有人幫持,終歸是難以在沛立足。

  誰能幫咱們?

  還不是外面那些隨咱們一同逃難的人嘛?

  父親如此做,也是拉攏這些人的心。如果真的像你所說,只怕不等到沛,這人心就先散了。」

  青年雖然比少女的年紀大,可顯然對少女有些畏懼。

  聽少女這麼一說,他反而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在底下仍嘟嘟囔囔的說︰「話是這麼說,但總歸是有些危險。萬一有盜匪出現,咱們這些人怕是都難活命。活不了,人心又有什麼用處?」

  少女卻懶得理睬,摟著妹妹,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楮。

  「姐姐,闞真的走了嗎?」

  妹妹低聲的呢喃,「那以後不就沒有人陪我玩兒了?姐姐,我想闞……我不想闞走,好嗎?」

  少女鼻子一酸,緊緊的摟住了妹妹。

  「阿嬃……別擔心阿闞走了,姐姐還在。」

  「嗯!」

  於外人而言,只怕是很難理解少女姐妹和劉闞的感情。青梅竹馬?也許算是吧!在姐姐的心中,劉闞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弟弟;而在妹妹的眼中,劉闞是從小和她玩耍的好夥伴。

  可現在呢?

  弟弟也好,夥伴也罷……卻孤零零的躺在外面,再也無法象從前那樣,和她們嬉笑玩耍了。

  但這一切,又該責怪誰呢?

  車廂外,下起了雨。

  不過並不大,淅淅瀝瀝。雨水敲打在車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營地中偶爾傳來馬匹的響鼻聲,讓這寧靜的雨夜,又增添一種非常詭異的氣氛。是的,詭異,難以說清楚的詭異。

  少女驀地醒來,想起了劉闞的屍體還在外面。

  她輕輕的把妹妹鬆開,又為她蓋好了衣服。看了看正打著鼾聲,睡的死沉沉的兩個兄弟,不免感到無奈。這兩個兄弟啊,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睡得如此沉?

  不過,如果劉闞還活著,想必自己也不會如此的警醒吧。

  披上簑衣,少女走出了車廂。從車轅上拿起一塊氈,跳下車,向大樹下跑去。總不成讓劉闞的屍首被雨水淋著吧。可等少女走到樹下以後,發現劉闞的屍體旁,早已經坐著一個人。

  闞媼,劉闞的母親。

  在這個世上,除了少女在關心劉闞的屍首之外,他的母親同樣也在關心著。甚至,比之少女的關心,更加真切。聽到腳步聲,闞媼扭過頭看去,見是少女,她笑了笑,然後點點頭。

  「嬸嬸,怎麼不去休息?」

  闞媼看著劉闞,臉上露出了一抹難言的慈祥笑意,輕聲道︰「闞怕打雷,我陪著他,他就不怕了!」

  少女沒有再開口,只是找了一件簑衣,為闞媼披上,然後坐在劉闞的屍體旁。兩個女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陪著劉闞。夜色漸漸的深了,風聲呼嘯著,雨勢也變得是越來越大!

靈魂戰士 於 2015-05-25 08:45:01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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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十六章 赤帝之子將登場(一)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天也亮的越來越早,剛過寅時,劉闞就穿戴整齊,帶著母親為他準備好的口糧,走出家門。

  審食其、曹無傷,已經在門口等候著,除了這兩人之外,還有一個年紀大約十七八的青年。身高大約在175公分左右,體態略顯單薄,面頰瘦削,膚色有些蒼白,身體似乎不太好。

  這個青年,就是審食其所說的唐厲。

  在曹無傷的邀請下,唐厲決定和審食其三人結伴而行。不管怎麼說,有人能照顧一下,總歸是一件好事。這兩天來,唐厲和劉闞也算熟悉了,深知劉闞力大無窮,跟著他就多一分保障。

  劉闞也蠻喜歡這個說起話來,溫文爾雅的青年。

  審食其笑道:「還以為嬸嬸會捨不得呢。沒想到她老人家比我們看得開……阿闞,我們走吧。」

  劉闞笑呵呵的點點頭,四個人走在一處,朝城郊青竹林的方向走去。

  青竹林,是沛當地人的一種說法。

  其實也稱不上『林』,稀稀疏疏不過百十棵碗口粗的毛竹,據說這些竹子,都有百歲的高齡。

  竹林外,有一塊空地,大約在三頃左右。

  才三天的光景,空地已經被平整一遍。木柵欄搭建成簡陋的營牆。

  營地門口,掛著一面黑色大纛,在晨風中獵獵,顯示出難言的肅殺之氣。自五德之說興起之後,被各國廣泛採用。按照陰陽家的說法,秦在西方,五行得水。水主刑殺,故而秦國尚黑。在過去的幾十年中,這黑色的大纛,黑色的甲冑戰衣,如一股洪流,席捲關東六國。

  劉闞止住了腳步,仰頭看著那空中飄搖的黑色大纛,心潮忽而變得格外澎湃。

  這就是秦王朝!

  不管後世對秦始皇這個人如何的評價,但是那千古一帝之名,卻是毋庸置疑。和某個所謂的學者,吹捧滿清康熙是千古一帝不一樣,在劉闞的心中,即便是唐太宗也比不得秦始皇。

  這是一種崇拜,一種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崇拜。

  青竹林的營地中,三三兩兩的已經來了不少人。這些人懶散的散佈在營地裡,三五成群,或坐或立,交頭接耳的說著話。審食其看樣子在沛縣人緣不錯,不停的和這裡的人打招呼。

  劉闞唐厲和曹無傷三人則站在營地的一隅,冷眼看著營地中懶散的人們。

  「真奇怪!」

  唐厲突然開口。這是個沉默寡言的傢伙,平日裡也不太喜歡說話。在劉闞的印象中,認識唐厲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他主動開口。於是疑惑的問道:「阿厲,有什麼事情感到奇怪呢?」

  唐厲說:「這次徵召令,和秦律有悖。按道理說,阿闞你還不足十五歲,不應該前來服役。可是這一次的徵召令上,卻說十四到四十歲者,必須參加此次徵召。據我所知,六國平定,天下已無太大的戰事。這一次的徵召,似乎沒有任何的由頭。不曉得究竟是為了什麼。」

  「許是臨時徵集,訓練鄉勇吧。」

  曹無傷一旁插嘴說:「以前楚王還在的時候,不也這麼做過嗎?」

  「不,秦國和楚國不一樣。自商君變法以後,諸事依法而行,依律而行,絕無可能有悖秦律。這縣長就算是鐵鷹銳士,怕也沒膽子這麼做。除非……他是奉秦王之命。可如此的話,此次徵集的目的,肯定不簡單。阿闞,無傷,我們要小心一些,我覺得這徵集背後,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嗯,我覺得,秦王恐怕是要有什麼大動作吧。蕭何前些時候還說,秦王會東狩泗水郡。可突然間有改變了主意……根據秦王這些年來的舉措來看,他可不是一個輕易會改變主意的人。

  我想,秦王是想要以泗水郡為基礎,做一些大事情。」

  肯定是有大動作!

  劉闞忍不住看了唐厲一眼。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傢伙,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在此之前,劉闞甚至懷疑,唐厲究竟是不是唐睢的孫子……唐睢何等辯才,可是唐厲卻不喜言談。如今看來,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唐厲把自己隱藏的很深,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人。

  這一番推測,居然是八九不離十。

  以後,還真的不敢小瞧這些人,包括審食其、曹無傷……想必他們都有不為人知的優秀一面吧。

  劉闞正想著心事,營地裡突然一陣喧嘩。

  馬上就要到卯時了,營地裡的人也越發的多了起來,大約有兩三千人的樣子。

  一夥人在這個時候,走進了營地。

  為首的是一個人,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大,相貌不俗。此人眉骨突出,呈圓弧狀。鼻樑高挺,鼻尖垂直,鼻翼肥大且伏向兩側。頜下生著一部長髯,隨風而飄,讓人覺得非常好看。

  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別人模仿不得。就眼前這個人而言,雖然還沒有和他接觸,但劉闞卻能感覺到,那種無與倫比的親和力。似乎只要他一出現,周圍的人會不自覺的靠攏過去。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人。

  劉闞認得其中一人,正是早先因曹無傷和他發生衝突的夏侯嬰。

  這群人才一出現,營地中的喧鬧聲突然平息下來。一雙雙目光,看著那走來的人群,有不少人搶上前來,向那為首之人行禮,開口一句大哥,閉口一句大哥,模樣看上去恭敬的很。

  「那是誰?」

  劉闞看著此人的時候,心中隱隱有所明悟。不過,他還是向剛走過來的審食其低聲的詢問。

  審食其嘴巴一撇,冷冷的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劉邦!

  這傢伙就是劉邦……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1:5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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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十七章 任務

  任囂這心中,其實並不平靜。

  別看他答應屠睢,年底之前平息沛縣匪患,但想要做到這一點,終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沛縣匪患,實際上就是當地人所為。

  當然其中也不泛一些不敢就此退出歷史舞台的楚人作怪。盜匪和本地人相互勾結,彼此間聯繫很深。而且這些傢伙機靈的很,一旦發現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遁入沼澤深處,隱匿不出。

  若派出大軍徵繳,盜匪立刻會轉移地方。

  如果派的兵馬少了,這些盜匪又會借助泗水郡地形的瞭解,出其不意的進行襲擊。

  此前屠睢也嘗試著數次徵繳,耗費無數錢糧和軍馬,但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甚至損兵折將。

  任囂仔細的研究了屠睢給他的資料。

  沛縣有兩撥較大的盜匪。其中一支盜匪,極難琢磨。忽而十數人,忽而數百人,有時候甚至能聚集千人之眾,行跡詭異,無法捉拿;而另一支盜匪相對就簡單一些,資料非常完備。

  王陵,男,楚人。

  祖上曾是楚國貴族,其父是楚國大將項燕麾下的騎將,隨項燕一同戰死。

  王陵帶著其父留給他的隨員,約百人之眾,來到了沛縣。聚眾為匪,在泗水郡頗有名氣。

  兼之此人性情沉冷,又通曉兵法,故而數次征討,都未能成功。

  王陵麾下大約有三千人左右,全都是爭強鬥狠,殺人不眨眼的賊人,在沛縣境內可謂凶名昭彰。

  沛縣治下的楚人本就很多,通風報信者也不在少數。

  任囂深知,從他踏足進入縣衙的那一天開始,王陵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很可能他征辟來的那些幕僚中,就有王陵的同夥。也就是說,任囂的一舉一動,都被王陵嚴密的監視著。

  要想對付這樣一群悍匪,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任囂深思熟慮之後,最終設下了一計。若能夠成功的話,說不定能夠將王陵賊眾一網打盡。

  調撥秦軍?

  一是會打草驚蛇,二來依照秦律,調五十人,就需要通稟秦王政,秦王許可,兵馬方能調動。雖然說任囂手中有秦王政賜下的虎符,但任囂的心中已然有了主張,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且看看這批徵召的傢伙們,也許有可用之才吧。

  任囂是抱著這樣一種態度來到了營地,隨行的還有蕭何等一干隨員。

  一進營地,就聽到兵器激烈的碰撞聲。任囂也沒有驚動那些圍觀的人,而是走上了點將台。

  從點將台上看下去,鬥場中的情形是一目瞭然。

  樊噲和劉闞二人激鬥正酣,只看得任囂兩眼一亮,忍不住輕輕點頭。

  「誰認得這兩個人?」

  「啟稟縣長,高一點的漢子,乃是沛縣的屠狗戶,名叫樊噲。自幼習武,有沛縣第一人的稱號。此人武藝高強,兼之天生神力,故而有萬夫不擋之勇。嘿嘿,端的是咱沛縣的好漢。」

  有識得樊噲的官吏,忙上前回答。

  這古人的鄉黨情節非常嚴重,聽此人的口氣,頗以樊噲而感到自豪。

  任囂只是一笑,「那另一個人呢?」

  劉闞平日裡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故而沛縣人或許聽說過這麼一個人,見過的卻不多。

  蕭何回答說:「和樊噲比武的少年叫劉闞,年不滿十五歲,是早些日子才遷至咱們這裡。父親劉夫,原本是三川郡一帶的遊俠兒,後來做了單父(地名,今菏澤單縣)呂家做門客。呂公因受鄉鄰迫害,故而遷至沛縣。劉夫因保護呂家而戰死,所以只有劉闞母子二人抵達這裡。」

  「原來是那傻小子!」

  先前開口回答任囂的官吏,聞聽之後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任囂面無表情,看似隨意的問道:「傻小子?我看此子搏殺頗有章法,這『傻』字又從何說起?」

  「還不傻啊!」那官吏忍不住賣弄道:「縣長有所不知。那小子剛來沛縣,就和呂公一家分開。這也就罷了,他還把身上所有的錢幣,都換成了圓錢(也就是秦幣)。哈,幾千刀布,卻換來了一堆不中用的賤幣……啊,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不是那個意思,請縣長饒命。」

  這官吏說順了嘴兒,卻忘記了身邊的這位縣長,可是實實在在的秦國人。

  把秦幣說成賤幣,那不是找死還是什麼?

  任囂也沒有說話,只是哼了一聲,一名鐵鷹銳士拔劍就斬了那官吏的首級。鮮血噗的噴出來,濺落在周圍眾人的身上,臉上……卻無一人敢動。

  不過任囂看劉闞的目光,卻變得柔和了。

  「蕭長吏!」

  「卑下在!」

  蕭何神情自若,對腳邊那具無頭死屍,視而不見。

  「這劉闞……真的是三川郡人嘛?」

  蕭何一怔,輕聲道:「確是如此。根據他提供的資料,還有呂家人的證明,的確是三川郡人。」

  任囂似乎有些失望了。

  「佗!」

  「末將在!」

  「咱老秦人之中,可有劉姓之人?」

  一名鐵鷹銳士皺著眉想了想,輕聲道:「有的。老秦劉氏,原本是周朝初劉氏唐國族人。周成王滅了唐國,把劉氏後裔改封到了杜原(今西安市南杜陵),建立了杜國。後來周宣王把無罪處斬了杜伯(也就是杜國國王)之後,杜伯之子杜隰(xi,二聲)叔就逃到了晉國避難。

  杜隰叔之子杜蒍(wei,二聲,也可三聲)在晉國擔任士師,就以官職為姓氏,稱之為士氏。

  後來,三晉分家,杜蒍的孫子士會就逃到了秦國,恢復了劉姓。其後裔劉悚(song,三聲)曾經在先王大將孟賁的麾下擔任騎將,勇武過人,甚得器重。但先王攻入那三川郡,強取雍鼎而崩,孟賁被五馬分屍,劉悚也因此受到了牽連,被處以極刑。劉氏一族從此隱匿無蹤。」

  此人口中的先王,說的就是那秦武王。

  任囂輕輕點頭,看劉闞的目光,也就越發的柔和。

  「查一下!」

  「嗨!」

  鐵鷹銳士退了回去。

  而在這時候,劉闞和樊噲之間的比拚,也到了尾聲。二人揮鉞舞?,鬥了大約四五十個回合,劉闞減落下風。也難怪,劉闞的這副身體,畢竟還未成年,和樊噲這種已經邁入成熟期的對手相鬥,終究還是有點吃虧。樊噲瞅了一個破綻,大吼一聲,振?疾刺,?掛風聲。

  嗚……快的如同閃電一般。

  若在先前,劉闞肯定用盾招架。但此刻他體力也顯出不足,眼見?到,虎目賁張,揮鉞劈斬。

  鐺的一聲巨響,樊噲的銅?被盪開。

  不過劉闞也拿不住銅鉞,脫手飛了出去,虎口迸裂,鮮血淋漓。只是劉闞並沒有因此而後退,反而揉身而上,抱盾騰空而起,帶著萬鈞之力,向樊噲就撞了過去。這若是撞上,樊噲不死也得重傷。

  說時遲,那時快。

  樊噲手中的銅?滑下來,雙手持?,向外用力一架。

  只聽蓬的一聲,盾?相擊。劉闞手中的盾牌粉碎,樊噲手中的銅?也被硬生生的撞成兩截。

  樊噲啊的大叫一聲,閃身想要退後。

  劉闞的雙手已經纏住了他的胳膊,揚起頭狠狠的撞在了樊噲的頭上。

  劉邦等人何時見過如此慘烈的搏鬥,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樊噲被撞得頭破血流,劉闞也是滿臉鮮血。兩人踉蹌著分開,噗通坐在了地上。劉闞是一點力氣都沒了,樊噲也是頭暈目眩。

  這時候,兩名鐵鷹銳士衝過來,一人一個,將劉闞樊噲都給制住。

  眾人這才發現,在營地的高台上,任囂等人正冷冷的觀看著。

  「打得甚受活吧,怎地不把你們受活死呢?」

  受活,是咸陽的一個方言,意思是說:打得開心嗎?怎麼不打死算了?

  任囂一口濃濃的老秦口音,目光冷峻,臉上帶著一股怒意,「當這裡是甚地方?居然敢如此的放肆?來人,先把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給我拉下去,每個人鞭十五,然後再歸隊。」

  劉闞是沒勁兒了,樊噲也是筋疲力盡。

  兩個人被鐵鷹銳士好像拖死狗一樣的拖到了營門口,??啪啪的受了一頓鞭子。好在,那鐵鷹銳士得了任囂的指示,並沒有下死手。否則這十五鞭子下來,這二人至少也要脫掉層皮。

  歸隊的時候,營中的青壯,都已列隊站好。

  任囂點名完畢之後,讓他身邊的副將把身體有病,或者體格瘦弱的人淘汰出去,留下來的不足千人。

  「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會在這裡訓練三日。三日之後,將負責押運一批糧草,前往薛郡。

  蒙恬將軍,如今正在薛郡平息戰亂

  說不得在押送的途中,你們將會遭遇伏擊。這三天的時間,我將盡力教會你們搏殺的本領。三日後押運糧草上路……依照秦律,人死糧不失。你們要記住,就算性命丟了,也不能丟失一石糧草。十日之內,必須把糧草安全送抵平陽,若遲了一天,依大秦律,全軍皆斬。」

  話一出口,不論是高台上的蕭何等人,還是高台下的劉邦等人,這臉色全都變了!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1:5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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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八章 餌(一)

  青竹林大營變得熱鬧起來。

  雖然只有三天,但既然是軍營,既然要訓練,那就一定要有軍營的樣子,要有訓練的氣氛。

  審食其、曹無傷和唐厲都留了下來,並且和劉闞編入一伍。

  在秦國軍隊中,自商君(也就是商鞅)建立了新軍連保制度以後,至尉僚載入兵法,成《尉僚子-五制令》以後,關東六國實際上也開始接受並推行這種更完善,更優秀的軍事制度。

  五人為一伍,頭目被稱之為伍長;十人為一什,頭目被稱之為什長;五什,也就是五十人為一屬,名為屬長;兩屬為一閭,頭目為閭長,也俗稱為百夫長;至千人,方可稱之為將。

  劉闞雖然挨了十五鞭子,但也因禍得福,被任命為伍長。

  除了劉闞四人之外,還有一個叫做周昌的傢伙,也變成了劉闞的部下。此人年紀和審食其差不多,看上去精明能幹。只是性格比較沉悶,總是板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是個悶葫蘆。

  據曹無傷說,周昌這個人並不是不喜歡說話,但是結巴的很厲害。

  特別是在和人爭辯的時候,一著急就會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但是這傢伙很要強,而且鐵面無私,為人非常的公正。如果把他惹急了,甚至敢擼起袖子,和人拼老命。

  沛縣人對他倒是挺尊敬的,就連夏侯嬰那些人,也不敢輕易招惹周昌。

  有了這麼一個悶葫蘆的加入,再加上審食其三個人,劉闞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手下可真是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審食其精明能幹,曹無傷嫉惡如仇,唐厲沉穩老辣,周昌一絲不苟

  看著坐在一起的四個人,劉闞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把咱們的口糧都交給周昌管理吧。」劉闞在躊躇了一番之後,對眾人說:「周昌的身子骨不算好,平日裡訓練的時候,就由我和無傷大哥照應。不過你心細,就請你負責我們的器械和物資。」

  周昌板著臉,表情生硬的點了點頭。

  相比之下,他的身子骨的確不算強健。只不過他生就好強的性子,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會吐口。

  對於劉闞的好意,周昌心領了。這一點,從他生硬的抽搐了一下面頰,就能看出端倪。

  「好了,天已經不早了,明日寅時點名,大家都早點休息吧。」

  審食其四人點點頭,和衣躺下。忙碌了一整天,也真的是累了,所以倒下來之後,就酣然入睡。

  劉闞卻沒有睡,披衣而起,走出軍帳。

  刁斗聲迴盪在軍營上空,卻又更襯托出這裡的寧靜。

  夜空繁星閃爍,預示著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劉闞在軍帳外坐下來,抱著膝蓋,想著心事。

  上輩子,和老子別著勁兒不肯當兵。

  誰能想到,又活了一次,還是走進了兵營。這老天啊,有時候真有意思,讓人無法琢磨它的心思。

  不過也好,上輩子後悔沒有當兵,這輩子能當上兵,也算是圓了一個夢,了了老爹的一樁心事。

  雖然,上輩子的老爹……看不到這一幕。

  想起了上輩子的父母,劉闞的心裡,升起了無盡的悲哀。孤零零的坐在軍帳前,兩眼發呆的抱著腿,陷入沉思。

  身後的腳步聲響起,讓劉闞清醒過來。

  扭頭看去,只見唐厲從軍帳裡走出。他看了一眼劉闞,一言不發的在劉闞身邊坐下,皺著眉頭。

  「唐哥,有心事?」

  唐厲輕聲道:「阿闞,縣長今天說的那些話,你真的相信嗎?」

  「什麼話?」

  「就是三天之後,讓我們押送糧草的那些話啊。」

  劉闞哦了一聲,詫異的問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原本以為任囂召集鄉勇,是為了清剿盜匪。可沒有想到,他的目的居然是聚集鄉勇押送糧草。

  劉闞在一開始的時候,有些驚訝,不過想想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誰都知道,秦國如今疆域廣袤,但是兵力並不是非常的充足。缺少押送糧草的人,也很正常。

  不過聽唐厲的意思,他似乎並不相信。

  「唐哥,難道你認為縣長還有其他的目的?」

  唐厲點點頭,「沒錯,我覺得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是我又想不出答案,睡不著……阿闞,反正我覺得這件事情,咱們還是要小心一點,多多留意才是。」

  也許唐厲的這番話,是飄渺虛無的無稽之談。

  但是小心使得萬年船的道理,劉闞也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還是謹慎些的好,小心無大錯嘛。

  「唐哥,這件事就交給其哥吧。他人緣好,眼皮子寬,讓他多留意就是。咱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多練一分,就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別想太多。」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唐厲詫異的看了劉闞一眼,突然笑道:「阿闞,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你啊,一點都不傻。」

  劉闞也笑了,拍拍唐厲的肩膀,「好了,別在胡思亂想了。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訓練呢。」

  ******

  其實,三天的時間能訓練出什麼成果?

  大家都心知肚明。

  就算任囂是鐵鷹銳士出身,可終究不是神仙。把一群閒散的人一下子捏合成一個整體,自然不太可能。不過任囂還是非常的認真和嚴格,在三天的時間裡,又淘汰出去了二三百個人。

  軍營裡,如今剩下的不足六百人。

  訓練的科目,主要集中在結陣搏殺方面。

  訓練非常辛苦,許多人叫苦連天,可是劉闞這一伍,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退縮,咬著牙堅持下來。

  除了劉闞這一伍之外,還有其他幾伍的人在認真訓練。

  樊噲一伍,劉邦一伍,除此之外,尚有一個名叫任敖的傢伙,率領一伍人馬,訓練時也非常刻苦。

  據審食其說,這三伍人馬,全都是劉邦的人。

  夏侯嬰也被編在劉邦那一伍當中。在劉邦的面前,這傢伙全無早先的囂張姿態,雖然還是嘻嘻哈哈的,可是不管在態度上,還是在訓練當中,都表現的一絲不苟,簡直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劉邦的人對劉闞始終保持一絲敵意,但也沒人敢過來招惹他。

  一方面是軍紀擺在那裡,任囂三令五申,軍營之中不得擅自鬥毆;另一方面,劉闞和樊噲的那一戰,也確確實實讓眾人對他生出顧忌。審食其私下裡和劉闞說,那樊噲對他也是敬佩不已。

  搏鬥當天晚上,夏侯嬰曾經問樊噲:「屠子哥,那劉闞究竟怎樣?」

  樊噲的回答說:「在眼下,那小子差我一籌。如果真的搏殺,我可以在一百個回合內殺了他。

  但是十年……十年之後,如果他按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的話,二十個回合內,他必能殺我。阿嬰,你們幾個傢伙都給我聽清楚了。不要去招惹那傢伙,否則送了性命,我可不會管。

  我們之間的事情,自有大哥和我,與他解決。」

  審食其還疑惑的問道:「阿闞,聽屠子的口氣,你好像和那個傢伙有仇恨,究竟是怎麼回事?」

  審食其口中的『那個傢伙』,毫無疑問說的就是劉邦。

  劉闞奇怪的搖頭說:「我哪知道!在此之前,我都是聽你們說他如何如何,根本就沒有見過他。至於仇恨,那更是無稽之談。想必是因為我上次幫無傷大哥出頭,把他的人揍了一頓吧。」

  唐厲說:「不可能。那傢伙雖然很無賴,但是這點心胸還是有的。要不然的話,無傷早就讓他找人打死了。你要知道,他身邊可是有幾個厲害的傢伙,要想殺死無傷,根本不在話下。」

  「厲害的傢伙?」

  審食其回答道:「除了屠子,那個傢伙還有一個同夥,是豐邑人,名叫周勃。就是和那個傢伙一伍,長的很精幹的傢伙。他原本是卷縣(河南原陽)人,平時靠編製養蠶用的蠶箔為生,有時候還會幫人在葬禮上吹簫。不過他很有本事,能拉強弓,武藝不俗,而且很有心計。

  一個他,一個屠子,這都是劉季的心腹。另外還有盧綰,和劉季更是世交,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盧綰好像劉季的尾巴,只要有劉季的地方,就一定可以看到盧綰。還有任敖,和劉季的關係也不錯……有時候,我就是想不明白,那個傢伙有什麼好,大家都圍著他。」

  周昌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既然大家都服他,肯定有他出色的地方。阿其,你這一點上不如他。」

  審食其眼睛一瞪,就要和周昌爭辯。

  劉闞唐厲連忙把兩人拉開,這才沒有讓他們爭吵起來。不過周昌這一句話,也提醒了劉闞。

  看人不能只看他的缺點,樊噲周勃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能服氣劉邦,那就說明劉邦肯定有過人之處。看起來,真的要對這個傢伙多留意才是……審食其的話,也只能當作一個參考。

  不過在訓練之餘,劉闞發現劉邦並沒有如審食其所說的那樣,對他懷有敵意。

  相反,樊噲等人對他的確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仇恨之意。但劉邦卻總是表現的非常和善。

  看他的意思,甚至是想要和劉闞結交一番。

  是心計深沉,還是真心結交?劉闞也有點拿不準兒了!所以和劉邦也只是點頭之交,即不和他交惡,也不和他過多的來往。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嘿嘿,不可無!

  於是,在這種奇怪的氛圍中,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糧草已經集結完畢,任囂命他的副手,同樣是鐵鷹銳士出身的趙佗為主將,帶隊押糧啟程。

  趙佗,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嘛!

  劉闞在隊伍中,看著那名騎著戰馬的年輕將領,拚命的想著這個趙佗的來頭。只可惜,他對秦漢這一段歷史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以至於挖空了心思去回憶,結果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任囂率領麾下的鐵鷹銳士,在沛縣城頭,目送隊伍遠去。

  一名鐵鷹銳士低聲的說:「大人,您不是看好那個小子嗎?怎麼還要讓他去冒險?」

  任囂神色淡然道:「正因為我看好他,所以才讓他參加這次行動。王陵,不過烏合之眾罷了。如果連這一關都過不去的話,將來憑什麼成為鐵鷹銳士?這鷹牌,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

  再說了,咱們當年不也是這樣子,從一場場血戰之中走出來的嗎?若他真是老秦人,自當清楚。」

  鐵鷹銳士說:「大人所言極是!」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莫要再談。立刻派人通知屠將軍,就說這『餌』已放出,準備行動。」

  「嗨!」

  鐵鷹銳士躬身應命,轉身大步離去。

  任囂站在城頭上,看著已經消失蹤跡的糧隊,突然笑道:「小子,好好幹,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1:5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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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十九章 餌(二)

  審食其用艷羨的目光,看著走在前方的劉闞。

  劉闞內著一件秦軍制式的黑襦(ru,二聲,音如),外罩用犀牛皮鞣制而成的皮甲,長髮紮成了椎髻。遠遠看去,和傳說中的老秦士卒儼然沒有區別,手挽青銅盾,掌中一柄請銅鉞。

  背上有一柄秦軍制式鐵劍,長約四尺。

  走起路來,是挺胸腆肚,威風凜凜中更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而審食其等人顯然沒有這樣的裝備,只能配給一件略顯陳舊的黑襦,手中或?或箭,唐厲和曹無傷兩個人,還配備了一石半的硬弓,箭囊中裝有二十支狼舌箭,氣喘吁吁的隨軍行進。

  「憑什麼阿闞就能配甲?」

  審食其輕聲的嘀咕著。要知道,配甲和不配甲的士兵,將會有截然不同的命運。有皮甲護身,總歸是能多一份保障。雖然說未必會遇到什麼戰事,但能多些保障,總歸是一件好事。

  曹無傷譏諷道:「想要配甲也容易,過去和阿闞打一架,勝了肯定可以配甲。」

  「那我寧可不要護甲。和這傢伙打?我又沒有發瘋……這麼多人當中,可能只有屠子能勝他。」

  審食其嘀咕了一句,目光一轉,卻落在了隊伍中,唯一一個騎馬的人身上。

  那個人叫做趙佗,是鐵鷹銳士。據傳說,此人年僅二十歲,卻是征戰無數,殺人如麻的主兒。就在去年,這趙佗還因為戰功顯赫,而被秦王政賜予了護駕御劍的殊榮,在秦國非常有名。

  所謂護駕御劍,就是秦王的貼身衛士。

  秦王政性情多疑,特別是在荊軻刺殺失敗之後,更不許任何人攜帶利器,靠近他身邊二百步。

  而護駕御劍的意思就是說,可以佩戴武器,跟隨秦王政。

  若非忠心耿耿,若非秦王政非常信任,又怎麼可能得到如此的殊榮?故而有傳言說,這趙佗將來,肯定是能成為第二個蒙恬的人物。沒想到,秦王政居然把這麼一個人,派到了沛縣。

  唐厲說:「依據秦律,只有伍長以上能配給甲冑。如果你想要阿闞身上的裝備,那就保佑咱們這一路上能遭遇戰事。到時候你如果能殺死對方的甲士,就可以配享軍功爵,升任伍長。」

  「我呸!」

  審食其忍不住啐了一口,「烏鴉嘴,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我最希望的是,這一路平平安安,千萬不要遇到什麼麻煩。最好是我們到了平陽,那裡的戰事也結束了,然後就能回家……

  至於軍功爵不軍功爵,我可沒有想過。

  再說了,穿上那一身護甲,少說要增加二十斤的份量。大熱的天,我可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劉闞在前面領隊行進,身後眾人之間的話語,卻聽得是清清楚楚。

  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審食其啊,有時候真是個活寶。不過有這麼一個人在,倒也多了許多歡笑。

  想到這裡,劉闞的目光不自覺的一斜,掃了一眼在側前方行進的劉邦。

  劉邦也配有皮甲,同樣是黑襦椎髻,一副秦軍士卒的打扮。似乎感覺到了劉闞的目光,劉邦驀地回過頭,和劉闞的視線相觸。他微微一笑,朝著劉闞點點頭,然後又扭頭,若無其事的行進。

  這個傢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啊!

  劉闞濃眉一挑,收回了目光。在這數日的行軍之中,劉闞對劉邦又多了幾分認識。這個人……很大氣,也有一股子任俠氣。而且對他身邊的人,也非常的照顧。從他主動為一個更卒拿兵器的舉動來看,這個人……至少很懂得拉攏人心。同時,他非常有眼色,也很機靈。

  但是,劉闞卻看不出半點值得無數人追隨的特質。

  那些小手段對於夏侯嬰樊噲之流,也許有用處,可是像蕭何張良這等人物,又怎會追隨他呢?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啊!

  劉闞想到這裡,輕輕的搖了搖頭。

  向遠方看了一眼,道路是那樣的泥濘。此次押送糧草,甚至在出發前,沒能和闞夫人道別。

  想必,闞夫人現在也會感到不安吧。

  還有呂雉,那個精明的丫頭,此刻又在做什麼呢?從目前來看,呂雉和劉邦之間,還沒有任何交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而使得呂雉和劉邦,走上了兩條路呢……也許吧。

  這一路上,劉闞都在胡思亂想。

  傍晚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且在入夜之後,雨勢非但沒有停息,反而越來越大。如果是在平常,大家會非常高興有這麼一場雨,來緩解炎熱的氣溫。可是現在,所有人都開始咒罵起來了。原因非常簡單,這一場大雨雖然令氣溫降下,同時也令道路更加難行。

  五月的天氣,說變就變,根本沒有任何的規律。

  天亮時,雨更大了。

  好像天河決了一個口子似地,黃豆大的雨水??啪啪的落下來,整個前方都被雨霧所籠罩。

  糧車幾次陷在了路坑裡,需幾十個人合力才能抬出來。

  如果這雨再這麼下上一天的話,肯定無法按時把糧草押送到平陽去。按照秦律,所有押送糧草的人,都將會被治罪。劉闞等人都急了!可是越著急,還就越出事兒,一輛糧車陷入坑中。

  ?轆一下子斷開了!

  車子就癱倒在路上。十幾個人用力的呼喊,卻抬不動那糧車半分。劉闞和樊噲兩人相視一眼,走上前推開了更卒。二人一人抓住一根車轅,二話不說,硬是把糧車從泥坑中生生拔起。

  不過,這一拔,卻讓劉闞的臉色一變,忍不住看了一眼車上的糧食。

  不對勁兒,這糧車怎麼如此沉重,怕是要超過千斤的重量吧。

  一輛車,最多也就是裝上五百斤的糧食……怪不得?轆會斷裂開,如此沉重,怕是已經超過了極限吧。另一邊,樊噲的臉色也有點變了。看了一眼劉闞,又看了看糧車,若有所思。

  「快點,換上?轆!」

  那個名叫任敖的伍長,大聲呼喊。

  劉闞趁著?轆撐起車輛的一剎那,偷眼看了一下不遠處的趙佗。奇怪了,按道理說趙佗應該非常著急才是啊,為什麼會一臉的平靜?看他那模樣,分明是一點都不擔心行程因此而被耽誤。

  不對,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糧車很快被休整完畢,糧隊在雨中泥濘的道路上,繼續行進。

  劉邦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靠了過來。樊噲任敖兩人有意無意的站在了劉闞的身後,把審食其四個人分隔開來,同時也將劉闞包圍住。劉闞一怔,詫異的看了一眼劉邦,「你想幹什麼?」

  「小兄弟,可發覺不對勁兒了嗎?」

  劉闞眉毛一挑,「什麼意思?」

  「屠子剛才和我說,車上裝的,很可能不是糧食。」

  劉闞一驚,扭頭看了一眼樊噲。卻見樊噲面無表情,見劉闞看過來,他也只是輕輕的點頭。

  「不是糧食,那能是什麼?」

  劉邦說:「前兩日,糧車肯定沒有這麼沉重。怎麼一遇水,就會變了份量?我推測著,車上裝的恐怕是泥沙之類的東西,所以遇水之後才會變得這麼重。小兄弟,看樣子這次任務,有問題。」

  泥沙?

  劉闞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一下子反應過來。

  車上不是糧草,這麼說來,此次任務的目的地,怕也不會是平陽。難道說……

  劉闞看了劉邦一眼,輕聲道:「你是說……」

  劉邦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們這次的任務,恐怕是要被秦人當成誘餌來釣魚。」

  「釣魚?」

  劉闞朝著遠處馬上的趙佗看了一眼,「用一個鐵鷹銳士來當誘餌,這魚恐怕不小啊。」

  劉邦說:「當誘餌的結果,十有八九就要被魚吃掉。小兄弟,咱們現在是被拴在一條線上,理應相互照應,彼此合作才是。」

  「怎麼合作?」

  「我們……」

  劉邦向四周看了一眼,「如果情況不對勁兒,逃吧。」

  劉闞冷笑一聲,「逃?逃到哪兒去?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可不想一輩子藏頭露尾,不敢見人。再說了,我就算能逃走,我娘怎麼辦?難不成看著我娘一把年紀,再去為我受罪嗎?」

  「這個……」

  「別忘了,秦律之中,可有連坐之法。」

  劉邦顯得有些尷尬,笑了一聲說:「小兄弟還是一位孝子,了不起!那我也不瞞你,我想秦人此次要釣的魚,恐怕就是那楚國狂人王陵。你不知道,王陵兵強馬壯,可不容易對付啊。」

  劉闞緊了緊手中的銅鉞,「就算那魚兒兇猛,也說不定會被魚餌噎死。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填。大丈夫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因一己之私而累家人受苦,我不屑為之。若真的有危險,拚死一戰,說不得還能博一生機。未戰而先怯,算不得好漢,我決定留下來一戰。」

  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

  劉邦眼睛一亮,旋即看了一眼後面的樊噲和任敖。

  只見樊噲板著臉,卻用力的點了點頭。那雙眸子裡,露出了一抹讚賞的光亮,緊盯著劉闞。

  劉邦一咬牙,「既然如此,拼他娘的!」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1:5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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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章 昭陽大澤

  一場小小的騷動……或者,甚至稱不上騷動。從頭到尾也只是幾個人之間的談話,連審食其等人都沒有聽到劉邦和劉闞究竟說了什麼話。劉邦自然不會說,劉闞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這件事所產生的後果,卻是顯而易見。

  至少從樊噲和任敖對劉闞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這二人對劉闞的敵意,較之早前少了很多。

  在歷史上,劉邦究竟有沒有參加這次行動?

  劉闞不得而知。不過他能夠感到,經過這件事之後,劉邦看他的目光,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離開沛縣的第四天,糧隊經過一番跋涉,來到了一處名為昭陽大澤的地方。

  所謂大澤,其實就是一片沼澤地。穿過這片沼澤之後,就是胡陵。那裡有臨時設立的軍驛,可以進行短暫的調整休息,做些補充。過了胡陵之後,就算是進入了薛郡。從這段路開始,將會是一路平坦,能夠直抵平陽。劉闞知道,如果盜賊動手,十有八九是在昭陽大澤。

  按道理,在進入昭陽大澤之前,應該進行一番休整。

  但是趙佗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騎在馬上,督促糧隊連夜行進,準備在夜色之中,穿過這裡。

  趙佗的理由也非常充足:「我們現在已經耽擱了一天的路程,必須要加快行進的速度。再說了,昭陽大澤外沒有任何可供休整的地方,還不如連夜穿過昭陽大澤,天亮後就可以在胡陵休整。

  那裡房舍營地俱全,總好過荒郊野外的受蚊蟲襲擾。

  在胡陵休整半日之後,我們還要繼續趕路,之前耽擱的一天時間,必須在五日之內追回來。」

  經過幾日的行軍,糧隊內部已經形成了幾個小派系。

  以劉邦為首的一派,人數最多;劉闞審食其等人周圍,也聚集了一些人。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以沛縣楚人雍齒為首的豪強子弟,也形成了一個小派系,和劉邦劉闞二人三足鼎立。

  雍齒的祖籍原本是在楚國的都城郢(ying,三聲),其先祖曾經在那戰國四公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門下效力,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實的郢都大族。至於後來春申君死在李園的手裡,雍氏一族為躲避李園的追殺,所以就逃離了郢都,躲到這偏僻的沛縣裡面,並成為了當地豪族。

  在沛縣,似雍齒這樣出身的人,並不算少,在骨子裡還帶著一種世族大戶的傲氣。

  所以,雍齒這些人自然不可能聽從劉邦的調遣,更不要說劉闞這種在沛縣沒有半點根基的外來戶。一群豪強子弟,自然而然的組成了一個小團隊,游離在劉邦劉闞這兩個群體之外。

  趙佗對於這種情況,顯然是非常清楚。

  更明白,在這三個團隊之間,劉闞的團隊無疑是處於弱勢。也不知是出於平衡三方勢力的心思,亦或者是別有打算,趙佗在有意無意之中,總是給予劉闞等人照顧,對劉闞的態度,也比對其他人和藹一些。不管劉闞是否有根基,這糧隊是秦軍的糧隊,誰也無法忽視這一點。

  一些慣於見風使舵的人,就在不知不覺中,也就依附在劉闞等人的周圍。

  人數雖然不多,不足百人。但有趙佗在後面暗中支持,自然就有了和劉邦雍齒抗衡的本錢。

  趙佗要連夜過昭陽大澤,劉闞自然不會反對。

  同時,劉闞更加確定,任囂所選擇的戰場,恐怕就是在這昭陽大澤之中吧。

  昭陽大澤地形複雜,丘陵密佈,道路泥濘,更有暗河隱藏其中。想必任囂就是要把敵人吸引在這個地方,而後加以殲滅。雖然說,昭陽大澤的地形會對秦軍產生影響,但是對敵人的影響,也同樣存在。只要敵人出擊,憑借秦軍的戰鬥力,足以全殲對手,從而獲取勝利。

  至於自己這些人,甚至包括趙佗在內的命運會怎樣?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

  真是好毒辣的一招引蛇出洞!

  「將軍,夜行大澤,當需謹慎小心。」劉闞向趙佗建議說:「敢情將軍分為三部,前軍百人先行三百步以探路,後軍百人緩行三百步以警戒,中軍押送糧草結陣而行,方為上上之策。」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劉闞如今屬於趙佗的心腹,自然也能夠說上話。

  而趙佗呢,一方面是因為任囂的囑托,另一方面則是因懷疑劉闞的祖上就是老秦人,所以也多了幾分親近。不過聽劉闞這麼一說,也忍不住用全新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任大哥看重的人,果然有些本事啊!

  原以為是一個莽夫,沒想到還會用腦子,若好好的培養一下,將來定然是我王麾下的大將。

  在內心中,趙佗對劉闞又高看了幾分。

  「那你以為,當如何分派?」

  劉闞說:「中軍護衛者,需有勇士坐鎮方可,由將軍領軍最為合適。中陽裡人劉邦,在更卒之中威望很高,可以協助將軍護衛糧草;沛人樊噲,勇武果敢,可以作為後衛,接應中軍。」

  趙佗的眼睛又是一亮,輕輕點頭,表示讓劉闞繼續說下去。

  劉邦和樊噲之間的關係,趙佗自然是心知肚明。讓劉邦留在中軍,而讓樊噲做後衛,裡面的玄機可就深了去。如果遇到危險,中軍遭遇襲擊的話,作為後衛的樊噲,一定會拚死征戰。因為樊噲的大哥在中軍,這就等於樊噲不會孤身逃走,對於中軍而言,可謂好處多多。

  趙佗有點確定了:這劉闞肯定是秦國劉氏族人。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遊俠兒出身,怎麼可能做出如此的分配?嗯,不會有錯,這傢伙肯定是老秦人!

  「誰可為前軍?」

  劉闞插手道:「我願為將軍前鋒,打探路徑。若遭遇敵襲,也可率部回兵救援,夾擊敵人。」

  趙佗瞇起了眼睛,「敵襲,敵襲……劉闞,你數次談及敵襲,莫非真會有敵軍襲擊嗎?」

  劉闞笑了笑,卻沒有回答趙佗的這個問題。

  趙佗也不追問,當下傳令,命劉闞率百人為先鋒,暫領屬長之職,在前面探路。

  按道理說,劉闞這種沒有半點戰功的人,絕無可能代理屬長。不過趙佗分給劉闞的部曲,都是依附於劉闞的更卒。已經瞭解過劉闞勇武的人,自然也明白,趙佗肯定是要提拔劉闞。

  在這種時候,誰又敢出言反對?

  「阿闞,真的會有敵襲嗎?」

  劉闞率部出發,曹無傷跟在他身邊,忍不住攥緊手中的鐵劍,低聲的詢問了一句。

  還沒等劉闞開口,審食其忍不住說:「笨蛋,難道你到現在還沒有看出來嗎?什麼押送糧草,都是些屁話。我們這一次恐怕是要被當成誘餌,引誘敵人出動,而後再將其一網打盡啊!」

  劉闞嚇了一跳,扭頭向審食其看了過去,「你……」

  「別看我,是冷臉的和悶葫蘆猜出來的。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出力,今天在行軍的時候,我用?不小心戳了一下糧袋……阿闞,你小子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不和我們說一下。」

  劉闞沒有想到,這隊伍裡的明白人還真的不少。

  忍不住又朝著唐厲和周昌看去,見他二人也只是一點頭,並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的意思。

  冷臉的,是周昌;悶葫蘆,是唐厲。

  這也是審食其給他二人起的外號,如今看來,還真的是貼切啊。

  「你們……不怪我?」

  審食其笑道:「一開始有點生氣,但是後來又想了想,你這樣做也是不得已啊。如果當時我們真的知道了的話,肯定會萌生退意。到時候連累了家人,實在不是大丈夫的作為。阿闞,我們相信你。我看得出來,那個鐵鷹銳士對你不錯,我們相信你,一定可以帶我們活下去。」

  周昌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過也許是他很少笑的緣故,看上去很不自然。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周昌輕聲道:「大丈夫理當如此。」

  這是劉闞當時和劉邦說話時,隨口說出的一句古詩,沒想到周昌他們竟然知道了。

  看著劉闞這一臉的詫異,唐厲也笑了,「是任敖私下裡說的。那傢伙如今對你,可是佩服的很呢。」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麼可能傳出去?不過這任敖還真是個長舌頭啊!

  劉闞想到這裡,不禁苦笑搖頭。

  審食其說:「阿闞,我們可都指望著你呢。能不能活著回家,靠你了……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曹無傷也連連點頭,「阿闞,就看你的了!」

  「既然如此,無傷和我在前面開路。後面的人,就交給唐厲你來指揮,若遭遇危險,不必管我,立刻後退,和中軍匯合。大家小心一點,若我是那敵人,也會選擇在昭陽大澤伏擊。」

  審食其等人點點頭,自有唐厲小心的把命令傳遞下去。

  雖說是烏合之眾,但也算是經過了三天的訓練,懂得令行禁止。隊伍在行進之中,悄然的發生了變化。

  劉闞和曹無傷二人,走在最前面。

  兩人都持著大盾,深一腳,淺一腳的行進著……沼澤裡非常安靜,靜的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1:5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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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一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一)

  戌時,又下起了雨。

  雨勢並不大,但是很煩人。昭陽大澤裡的道路原本就不是非常平整,如今就變得更加泥濘。

  一不小心,就會摔上一個跟頭。濕滑的土地,不僅讓行人感到不適。就連那些躲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們,同樣感到非常難受。疏林之中,一群穿紅披蓑的盜匪安靜的聚集在一起。百餘匹戰馬沉靜的在原地站立著,一個身材不高,但是很魁梧很壯碩的男人,正跨在馬上向外觀望。

  「大首領,秦軍的糧車已經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動手了呢?」

  馬上的男子,輕輕搖頭,「再等一下,待斥候回來,確定了安全之後,我們動手也不算遲。

  這次從沛縣發出五千石(合現世約180噸)糧草,如果我們能成功的話,就可以緩解平陽和秦軍作戰的齊軍人馬,意義重大,所以更要小心謹慎。這次帶隊的是鐵鷹銳士,絕不是等閒之輩。」

  周圍的人,一起點頭,表示贊同。

  大首領又說:「傳我命令,沒有我的信號,不得擅自出戰……這該死的賊老天,真讓人難受。」

  是啊,真的是很讓人難受。

  當劉闞帶領眾人走過來的時候,不遠處路溝的草叢中突然發出一聲驚呼:「蛇,毒蛇!」

  緊跟著就有一個人跳了出來,跑了幾步之後,一頭栽倒在泥水裡面,再也沒有能夠站起來。

  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禁是讓劉闞吃了一驚,包括那些埋伏在草叢中的盜匪,同樣不知所措。雙方在經過了那麼也許只有0.0001秒的驚愕之後,數百名盜匪呼的從路溝裡跳了出來,弓箭呼嘯著離弦飛出,朝著劉闞等人射去。劉闞揮盾磕擋,身體向下一壓,隱藏在盾牌之後。

  「敵襲,敵襲!」

  不用他呼喊,唐厲已經指揮士卒,做出了防禦的陣勢。

  數十名弓箭手在唐厲的指揮下,從盾牌後面向外射箭。劉闞迎著衝上來的盜匪,一腳支撐,身體驀地旋轉,掌中的銅鉞輪開來,卡嚓一下子,就把那最前面的盜匪首級給砍了下來。

  鮮血噗的從腔子裡竄出來,灑在了地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劉闞吼叫著,衝入了敵群,一手銅鉞,一手大盾,左劈右砸,勢若猛虎。曹無傷舞?撲出,緊隨在劉闞的身後。論武藝,他和劉闞不能同日而語,但論殺人的話,卻是不遑多讓。

  兩人一左一右,將十幾個盜匪斬殺在血泊中,緩緩退回了本陣。

  而盜匪也吃驚不小,一見衝鋒失敗,也停止了攻擊,在距離劉闞等人百餘步之外的距離,結成了陣勢。

  唐厲連忙諫言道:「阿闞,退回去和中軍匯合,不要和對手戀戰。否則一旦他們結陣攻擊的話,我們這些人肯定是抵擋不住。看起來,魚兒已經上鉤了……我們退回中軍,等候援軍。」

  劉闞點了點頭。

  他清醒的意識到,對面這些傢伙,大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匪。看起來,是受過正規的訓練,如果一旦結陣攻擊,自己就算是能戰,可是身邊的人卻是只訓練了三天的烏合之眾,絕對無法抵擋。

  「撤退,退回中軍!」

  劉闞和曹無傷兩人壓陣,緩緩後退。

  而遠處疏林中的首領,卻勃然大怒。原本是想要確認一下沒有危險在動手,沒想到竟打草驚蛇。

  但又怪不得什麼人。由於這次截糧的對象是秦軍,雖然人數不多,而且是烏合之眾,可是出於謹慎,他還是召集了週遭的幾股盜匪,合力完成。可沒想到恰恰就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大首領的麾下,是經過訓練的。

  可是其他幾股盜匪,卻是草莽之輩,烏合之眾。

  現在可好,行跡已經暴露,大首領心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

  「告訴幾位首領,率部攻擊,攻擊!」

  這命令下的很怪異,他只是命令幾個合作的盜匪首領攻擊,但是卻沒有下令己方部曲出擊。

  一名盜賊上前詢問:「大首領,咱們不出手嗎?」

  那大首領冷笑一聲,「斥候沒有回來之前,我部人馬不得出擊。不過是一群只訓練了幾天的赤足賤民,他們應該能夠對付。就算對付不得,讓他們殺個兩敗俱傷,我們在出擊也不遲。」

  話語之中,透著一絲冷酷。

  的確,都是出沒山川大澤,殺人無數的悍匪,如果連一群只訓練了幾天的農民都打不過,不如死了算了。大首領的心裡,自有一番盤算。如果這是一個陷阱,其他盜匪攻擊之後,秦軍一定會圖窮匕見,亮出底牌。而自己的兵馬,只要看情況不對,可以趁著夜色迅速撤走。

  如果沒有陷阱的話,讓他們火拚一下也好。

  拼的你死我活,我在坐收漁人之利。不但能劫走糧草,而且還可以趁機吞併其他幾支盜匪。

  裡外裡,這大首領都不會吃虧。

  想到這裡,大首領忍不住嘴角一翹,露出冷酷的笑意。

  ******

  各路盜匪,加起來也有兩三千人,呼喊著撲了出去。

  劉闞等人和中軍相距大約三百多步,說起來距離並不算太遠。可就是這三百步,如今卻好像變得極為遙遠。唐厲居中指揮,抵禦著盜匪的攻擊。但不管怎麼說,那些盜匪畢竟是殺人無數,比起劉闞身邊這些只訓練了三天,剛弄清楚左右前後的新兵蛋子來,強的可不止一點。

  數十個盜匪呼喊著,從路溝裡衝出來,揮舞著刀槍,發起衝陣。

  這些傢伙,有的光著膀子,露出身上的飛龍紋身,有的是穿著布褥(ru,音如),揮舞利刃。

  唐厲居中,厲聲喊喝:「出?(shuo,同槊)!」

  驚慌失措的更卒們,挺?刺出。但有的出?快,有的出?慢,而且力道不一,威力頓時大減。

  有那悍不畏死的盜匪,捨了兵器,側身讓過要害,一把就攫住了銅?。

  更卒們更加慌亂,唐厲射殺了一名盜匪之後,大聲喊叫:「不要慌,不要慌,按平時訓練的來!」

  可不管唐厲怎麼呼喊,這更卒終究還是慌了。

  這時候,劉闞大步衝過來。揚起大盾,凶狠的砸翻了一名盜賊頭目之後,舉鉞旋身一招橫斬,將對手連肩帶腦袋狠狠的斬為兩段。銅鉞滴著殷紅的血,劉闞護住了側翼,大聲呼喊:「大家都別慌,劉某在此發誓,絕不會丟下一個兄弟……聽我口令,出?……給我滾開!」

  一個盜匪頭目揮舞鐵劍撲向了劉闞,呲牙咧嘴,看上去凶狠異常。

  劉闞虎目圓睜,一聲厲喝之後,腳下一個前滑步,閃過對方的鐵劍,銅鉞同時劈開了他的腦袋。

  圓乎乎的腦袋瓜子,好像被砸進了腔子裡。

  粘稠且混合著黃白腦漿的鮮血,順著那人的身子汩汩流淌。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大將之風吧。也不知是出於對劉闞的信任,還是因為劉闞的那一句保證。慌亂的更卒,迅速冷靜下來。依照著唐厲的口令,按照平時的訓練,出?,劈斬,將衝上前來的盜匪,當場斬殺。

  這時候,中軍在趙佗的指揮下,以糧車為壁壘,圈成了一個圓陣。

  箭矢如雨,將企圖衝擊中軍的盜匪射殺。明亮的松油火把,絲毫沒有受到雨絲的影響,噗噗亂跳。

  趙佗已下馬,四尺長的鐵劍,閃爍寒光,凝視著不斷靠近的劉闞等人,暗自點頭。

  殊不知,一旁的劉邦,同樣也正關注著劉闞等人,輕聲自語道:「這傢伙,簡直就是一頭老羆(pi)。」

  老羆的意思,就是指的那黑熊。

  劉闞一身黑襦,外罩黑色皮甲,遠遠看去,和那黑熊無所差別。

  盜匪們想要阻止劉闞等人和中軍的匯合,卻發現難以奏效。一名匪首惱羞成怒,扯下身上的黑色蓑衣,舉戈高呼:「放箭,放箭……射死那個大塊頭,不要讓他們和秦賊匯合起來。」

  百餘名弓箭手,拉開強弓,利矢沖天而起。

  只剩下不足五十步的距離,更卒們眼見著就要和中軍匯合,這心裡格外的激動。誰能想到,這些盜賊的手中,竟然還有如此強勁的弓弩。一名更卒猝不及防,被狼舌箭穿透了大腿,倒在泥水裡之中哀嚎。而劉闞,距離中軍的車隊只剩下十步左右的距離,聞聽哀號聲,立刻扭頭看去。

  「盾牌斷後,斷後……唐厲,放箭!」

  劉闞說著,就向傷者跑去。審食其一把抱住他,大聲喊道:「阿闞,你瘋了?快點退回中軍!」

  「我說過,絕不會丟下一個人,哪怕是一具死屍,也絕不能丟給賊人。滾開……唐厲,掩護!」

  劉闞舉盾磕擋利矢,朝著那倒地的更卒逃去。

  審食其被他踹翻在泥水之中,可是那臉上,卻是帶著笑容,爬起來搶過一張盾牌,隨劉闞衝出。

  曹無傷攥緊了銅?,突然大吼一聲:「阿闞,我隨你一同去!」

  一百九十多道目光,在剎那間同時盯住了居中指揮的唐厲。唐厲此刻,只覺全身的血都在燃燒。

  「前進,前進!」

  他明知道這個決斷,並不是正確的決斷。可在這個時候,誰還在意那該死的冷靜和正確呢?

  九十多名更卒,蜂擁而上,把那些不斷逼近的盜匪,卻嚇了一跳。

  趁此機會,劉闞已經衝到了傷者的旁邊,甩開了銅鉞,把那傷者一下子拎起來,扛在箭上。

  「阿闞,小心啊!」

  審食其突然間在劉闞身後高呼。

  只見一騎,從亂軍中衝殺了出來。馬上的騎士手舞銅戈,咬牙切齒的衝向了劉闞,大有不殺死劉闞,誓不罷休的勁頭。

  若在平時,劉闞絕不會退縮半分。但此刻他手中只有一面盾牌,肩膀上還扛著一個人,行動既不方便。想要躲閃,卻來不及了……被劉闞扛著的人,大聲喊道:「阿闞,別管我,快走!」

  劉闞只覺一股熱血直衝頭頂。

  「我今日若棄了你,焉知他日不會被別人所棄?」

  話語聲中,劉闞單手將盾牌護在肩頭,迎著那飛馳而來的戰馬,大吼一聲,狠狠的撞過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0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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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二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二)

  鋒利的銅?,從橫裡突然探出,凶狠的刺在戰馬的脖子上。

  希聿聿,那馬兒一聲淒厲長嘶,前蹄呼的揚起,隨後噗通就摔倒在泥濘中,四蹄抽動不停。

  曹無傷一臉的凶相,撒手扔掉了銅?,抽出鐵劍,把那個被摔得頭昏腦脹,從泥濘中爬起來的匪首砍翻。劉闞長出了一口氣,背著受傷的更卒,轉身就朝本陣的方向跑去。

  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曹無傷,不得戀戰,退……退回中軍!」

  在這個時候,從糧車後方竄出了幾十個人,為首的正是那雍齒,揮舞長戈,朝著盜匪就殺過來。趙佗站在一架糧車上,凝視著戰場中的變化。眼見著盜匪又衝上來,試圖困住劉闞等人,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

  「劉季,散射!」

  那劉邦聞聽,連忙應了一聲,指揮中軍的弓箭手,仰天散射。

  這散射,並沒有一定的目標,就類似於後世所稱的火力覆蓋。百名弓箭手彎弓放箭,利矢呼嘯著,飛向了遠處的鬥場。劉闞已經回歸了本陣,讓周昌安排人負責照顧受傷的更卒。他則是一手持盾,一手揮劍,和衝過來的盜匪,再次混戰一團,且戰且退,向中軍靠攏過去。

  一支利矢,突然射向了劉闞。

  曹無傷眼疾手快,揮劍把那利矢砍斷。

  劉闞也覺察到了,忍不住扭頭向中軍方向看了一眼,「無傷,小心身後,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常人或許會把這一箭當成流矢,畢竟在戰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然而出於本能,劉闞敏銳的覺察到,這一支射向他的利矢,絕不是什麼流矢,而是刻意為之。

  中軍陣中,劉邦突然衝過去一腳踹翻了一個年紀和他相差不多的男子。

  不過在外人的眼中,他這一舉動更像是為了掩護那名男子,不受流矢的傷害。劉邦蹲下身子,拉住了那男子的胳膊。惡狠狠的低吼道:「綰,你瘋了嘛?剛才為什麼要射殺那劉闞呢?」

  男子名叫盧綰,和劉邦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而且兩家還是世交。

  這盧綰從小就跟隨劉邦,可以稱得上是劉邦的影子。被劉邦踹到,可盧綰看上去卻渾不在意。

  目光凶狠的朝著遠處搏殺的劉闞,「劉邦,上次若非是這傢伙,咱們怎可能失手?而且這混蛋還害死了曹姬,讓肥變成了沒娘的孩子……趁此機會,正可將他殺了,為曹姬報仇雪恨。」

  在沛縣,許多人都稱呼劉季為劉邦。

  可事實上,這劉邦,卻不是劉季的名字。邦,是泗水郡一帶的方言,用後世的稱呼,就是『大哥』的意思。劉邦,簡而言之就是『劉哥』,或者『劉大哥』的意思,算是一種尊稱吧。

  劉邦咬牙切齒道:「混蛋,劉闞雖然殺了曹姬,也怪不得他。咱們做那無本的買賣,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更何況,我們現在是一夥兒的,私仇怎能和公事相提並論,你真是糊塗。

  而且,那些秦人明顯是要提拔劉闞,他若死了,你能保證秦人不會追查?戰死沙場,和被偷襲而死,只需看傷口就能發現。如果秦人發現那劉闞是死於偷襲,我們誰也無法逃脫責任。

  還有,屠子和任敖如今對他的感官不錯。

  你又能保證,他們不會生出疑心?至於我和劉闞之間的恩怨,你不要插手,我自會和他算賬。」

  盧綰聽罷劉邦的話,懊惱的一拳砸在了地上。

  「綰,現在把那些私仇拋先放在一邊,先對付王陵那些人,報仇的事情,以後再說……王陵那傢伙的手段毒辣,至今還沒有出動,明顯是另有所圖。咱們小心一點,可別把命丟在這裡。」

  盧綰點點頭,「劉邦,你放心吧,我曉得了!」

  劉邦和盧綰之間的對話,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甚至連督戰的趙佗,也未曾發現。

  劉闞的人馬和雍齒等人匯合,順勢殺退了盜匪,退回了中軍。一場惡戰之後,劉闞麾下傷十七人,卻沒有一人喪命,不可謂不是奇跡。劉闞自己,也是渾身浴血,走到了趙佗跟前。

  插手行禮道:「劉闞向將軍報到,前鋒軍一百又十一人出擊,無一死亡。」

  趙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幾眼劉闞,突然間放聲大笑道:「果然是條好漢,我沒有看錯你!劉闞,我命你繼續率領本部人馬,守衛中軍左側翼。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放過一個匪賊過來。」

  「嗨!」

  劉闞再次插手行禮,轉身離去。

  先是安排審食其和周昌照顧傷員,而後又帶著人,與任敖守護的左側翼人馬換防,並補充了箭矢。劉闞的回歸,不僅僅是為趙佗補充了人手,同時也大大的振奮了這些更卒的士氣。

  趙佗旋即又命令雍齒守住右側翼,擺開了防禦的架勢。

  五百人,以糧車圈成的壁壘,組成了一道堅強的防禦線。趙佗繼續觀察著盜賊的行動,而盜賊們在經過了短暫的廝殺之後,損失多達百人,也暫時停止了盲目攻擊,觀察著糧隊的動靜。

  「劉季,樊噲所部,為何還沒有前來匯合?」

  趙佗突然問了一句,卻嚇得劉邦冷汗淋漓。是啊,樊噲那傢伙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和中軍匯合?從盜匪開始發動攻擊之後,中軍和前軍是攻擊的主要目標。相反,於後軍壓陣的樊噲,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壓力。盜匪們只是派出了少數的兵力,用以斬斷後軍和中軍之間的聯繫。

  如今,前軍已經匯合,樊噲為什麼還沒有出現呢?

  劉邦急中生智,忙解釋道:「小民以為,樊噲應該是有別的計劃吧。如今匪賊攻擊雖烈,但卻好像並沒有用盡全力。樊噲這個人平時雖然莽撞,但在關鍵時刻,還是很聰明的。在最關鍵時出現,對於匪賊的打擊可能更加的沉重……將軍,小民可以保證,樊噲絕不會臨陣退縮。」

  趙佗面無表情,只是嗯了一聲,「但願如此吧。」

  劉邦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糊弄過去了!雖然不知道樊噲為什麼沒有出現匯合,但他卻相信,樊噲不會臨陣脫逃。於是,劉邦打起了精神,指揮部下做好準備,因為盜匪又開始了行動。

  黑夜中,蜂擁而來的盜匪,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吶喊著撲向了糧隊。

  人數雖然不多,可至少也有七八百人。劉闞換上了一桿大約三十斤重的銅?,然後撕開了衣襟,纏繞在手上。銅?沾血就變得濕滑,很難抓住。有布條纏繞在手,可以更方便廝殺。

  其餘眾人,有樣學樣的把麻布撕成布條,纏在手上。

  眼看著越來越近的匪賊,劉闞舉起銅?,厲聲喊喝道:「放箭!」

  幾乎是在同時,劉邦和雍齒同時發出命令。數百支箭矢滿天竄起,在濛濛細雨中,宛若黑蠅,呼嘯著飛向盜匪。噗,噗,噗……衝在最前面的盜匪,被瞬間射成了刺蝟,倒在血泊泥漿之中。

  但剩下的匪賊,卻好像起了蠻性,嗷嗷的叫喊,繼續衝擊。

  一百步,五十步……眼見著距離車隊只剩下二三十步的時候,劉闞持?從車後竄出,迎著匪賊就衝了過去。

  「殺!」

  隨著一聲怒喝聲向前,劉闞以後世標準的突刺招數,一記刺擊,快如閃電般,穿透了盜匪的胸口。身隨?走,銅?詭異的從那屍體中抽出,隨後又是一聲怒吼,寒光一閃,銅?突刺。

  曹無傷就跟在劉闞的身旁,他所要負責的事情,只是掩護劉闞的身後和兩側。

  數十名更卒隨著這兩人,宛如一支離弦利箭。劉闞就是那箭頭,出?見血,如獅子搏兔。

  盜匪人數雖多,奈何糧隊的士卒們已經生出濃濃戰意。

  劉邦、雍齒,先後率部出擊。雙方混戰在一起,只聽那兵器砍入血肉時發出的沉悶聲響接連不斷,一聲聲慘叫,一蓬蓬鮮血,混合著那殘肢斷臂,飛濺四周。一時間昭陽大澤,變成了一片血紅色……

  趙佗始終屹立中軍,身後黑龍大纛獵獵作響。

  大纛不倒,軍心穩固。眼看著盜賊漸漸抵擋不住,四散逃竄,趙佗的臉上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喜色,反而緊蹙眉頭,眼中閃過一抹憂慮之色。直到現在,那王陵的兵馬仍然沒有出擊!

  此次引蛇出洞,最主要的就是要對付王陵。

  在出發之前,任囂考慮到了方方面面,當然也考慮到王陵狡猾,很可能會隱藏實力,而消耗其他各路匪賊的意圖。王陵不出擊,秦軍不出動……這是任囂的策略。同時,為了保證計劃能順利實施,任囂吩咐趙佗:一俟王陵出擊,信號發出後,你必須要拖住王陵的後腿。

  時間……一個時辰!

  可這樣一來,糧隊的壓力將會變得非常大。

  弄不好,這幾百人甚至會全軍覆沒,包括趙佗自己在內,都會因此而送掉性命。

  這是一次賭博,同時也是一次考驗。趙佗不怕死,但是他卻要擔心,一旦糧隊損失慘重,這些被臨時徵集過來的更卒,會因為恐懼而嘩變。如果真的出現這種狀況,任務也將失敗。

  這次失敗的話,再想引出王陵,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趙佗下意識的握緊了寶劍,手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汗水淋淋……王陵,你想要忍到何時?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0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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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9-05-28 02:04:00
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三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三)

  雨一直下,而且越來越大……

  王陵已經無法繼續沉默,不是他想要打破沉默,而是在他面前的七個壯漢,讓他不得不做出決定。十一路盜匪,折了四路。雖然這四路盜匪並非兵強馬壯,可帶來的影響,卻格外大。

  「羨門首領被殺了,他麾下的六十大盜全軍覆沒……王首領,你的人馬什麼時候才能出擊?」

  一個壯漢厲聲喝問。很顯然,他和他口中的羨門首領,關係應該不錯。

  「是啊,王首領,依我看怕是你的情報有誤。這支糧隊怕不是由那些赤足賤民組成,而是實實在在的秦軍。羨門首領縱橫泗水,可是從沒有遇到過對手,今天栽在這裡……王首領,我等當為他報仇啊!」

  「血洗秦人,血洗秦人!」

  盜匪們群情激昂,隱隱已經影響到了王陵的部下。

  這時候,一名頭戴高冠,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王首領,以我之見,此事有詐!」

  王陵心裡一鬆,心道:總算是有人出來解圍了!

  「宋夫子,這話怎麼說?」

  宋夫子說:「對面的敵人,定然是秦軍精銳。任囂小賊以徵召沛縣人為幌子,而實際上卻派出了秦軍精銳,怕就是為了要消滅我等。只是小賊雖有小智,但終究是一莽夫。未曾想到,我等聯手出擊……王首領,此次對於我等,卻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絕不可輕易的放過。」

  「揚名立萬?」

  「不錯!」宋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道:「消滅秦軍精銳,焚燬秦軍糧草!於齊人而言,一定能產生意想不到的作用。齊軍可拖住秦軍主力,我等在趁機遊說各國,說不得各國遺民也會增強反秦的信心。到時候咱們振臂一呼,各方響應,秦軍雖勇,也奈何不得。」

  一群盜匪齊刷刷點頭,「宋夫子所言極是!」

  王陵也有些意動,做出沉思之狀。

  這時候,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滾鞍落馬,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王陵的面前。

  「大首領!」

  「情況如何?」

  「末將查探過了,昭陽大澤方圓數十里內,沒有任何異常的情況,同樣也沒有發現秦軍蹤跡。」

  王陵聞聽這話,頓時精神振奮。

  「宋夫子所言極是,揚名立萬,就在今朝……荊蠻軍,準備出擊!」

  荊蠻軍,是王陵兵馬的名號。不過在外人口中,可不是荊蠻軍,而被稱作荊蠻賊。楚人有荊蠻的名號,雖有貶義,但對於王陵這一干楚人遺民而言,卻有著非同凡響的特殊意義。

  荊蠻就荊蠻!

  你們中原人視我等為蠻人,且看我們這些蠻人,怎麼收拾你們……

  楚人好戰,有蠻勇烈氣。荊蠻軍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聞聽王陵一聲令下,一個個頓時熱血沸騰。

  扯開衣襟,光著半個膀子,露出身上的飛龍紋身,呲牙咧嘴,躍躍欲試。

  咚咚咚,令人熱血沸騰的戰鼓聲響起,迴盪在昭陽大澤上空。戰場上的撕殺聲,為之黯淡。

  ******

  王陵出擊了?

  趙佗聽聞鼓聲,精神頓時振奮,扭頭對身邊的親軍說:「蒼狼箭準備散射!」

  這蒼狼箭,是秦軍特備的一種箭矢。秦軍作戰,往往是先以箭陣攻敵。蒼狼箭是一種類似鳴鏑的箭矢,射出之後,會發出特殊聲響。一支箭的效果不會太好,但秦軍箭陣攻擊的時候,往往是萬箭齊發。那種特殊的聲響在匯聚起來之後,猶如在大漠中的群狼嗷叫,令人心寒。

  如今雖不可能萬箭齊發,但是幾百支蒼狼箭的聲響,也足以震撼人心。

  那嗚咽古怪的聲響,好似烈風之中的蒼狼嗷叫,合著戰鼓的聲音,在蒼穹中迴盪,久久不息。

  這蒼狼箭一出,王陵反而放了心。

  對方能持有蒼狼箭,那毫無疑問,對方肯定是秦軍了!

  「放箭!」

  黑漆漆的大澤中,湧出了數以百計的荊蠻部眾。一個個身材矮小,綁著裹腿,光著半個膀子,半蹲在地上,眼中流露出殘忍的殺意。他們在等待,等待著王陵發出攻擊的命令。與此同時,數百名弓箭手彎弓搭箭,朝天散射。與先前那稀稀落落的箭雨不同,此次的攻擊,更有章法。

  箭矢破空,若同飛蝗,呼嘯著飛向了糧隊。

  持盾更卒一個個舉盾相應,其餘眾人伏在糧車之後,一動不動。這也是任囂三日之中的訓練成果。過多的陣法啊,搏殺之術啊,不是一天能夠學會的。但是卻可以學會如何保存實力。

  身子緊貼糧車,最大限度的躲避利矢。

  劉闞手持銅?,貼在糧車上,非但沒有半點緊張,反而嘿嘿的笑了。

  這傢伙,簡直就是為了尋求刺激而生。初臨戰陣,斬將殺敵不說,面對箭雨飛蝗,居然笑了……

  唐厲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阿闞,你笑什麼?」

  劉闞道了一句:「沒什麼!」

  但是在心中,卻是思緒萬千。上輩子出身在軍人世家,他怎可能不愛軍隊?一來是叛逆,其次在長大之後,他非常討厭那麼一句話:和平時代,軍人失去了展現雄姿的戰場,所以運動員們代表著軍人,來為國爭光。狗屎……士兵的榮耀,自古以來,誰人又能夠取代之?

  現在,戰爭開始了……

  如果老爺子活在這個時代的話,一定會開心的大喊大叫吧。

  緊緊的攥住銅?,劉闞閉上了眼睛。

  箭矢止息,荊蠻軍和盜匪們,呼號著撲向了糧隊。劉闞卻輕聲說:「命令弓箭手,百步之內,方可平射……記住,不是散射,是平射。三輪平射之後,曹無傷率部,隨我一同出擊。」

  曹無傷用力的點點頭,呲牙嘿嘿的笑了。

  這傢伙,也是個天生為戰場而生的人,居然毫不緊張。

  唐厲輕聲說:「阿闞,沒有將軍命令,擅自出擊,是不是……」

  「大丈夫生於世上,當持三尺青鋒劍,博取一世富貴。瞻前顧後,焉能成事?」

  「阿闞說的不錯!」

  曹無傷忍不住讚歎一聲,週遭的士卒們,也齊刷刷的點頭。先前,劉闞可以為一句諾言,而不顧生死的返回去搶救兄弟,這看似莽撞的行為,卻使得週遭的士卒們,對他信服萬分。

  唐厲也笑了,「阿闞,你他娘的是晚生了十年,否則定是一員名將!」

  說完,舉劍下令,弓箭手齊刷刷做好了準備。

  距離一百五十步的時候,趙佗下令放箭。劉邦所部,雍齒所部,接連朝天散射,但劉闞所部卻始終沒有動靜。趙佗不禁勃然大怒,正準備命令親軍過去詢問。可就在這時,聽唐厲一聲大喝:「弓箭手,平射!」

  一排箭矢呼嘯著從糧車後射出,帶著強橫的力量,衝在最前面的盜匪,數十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緊跟著,第二輪,第三輪……

  百步距離之中,竟使得盜賊倒下了百餘人。眼見著距離糧車只剩下了二三十步,劉闞呼的長身而起,踏步騰空,腳尖在車轅上一點,就竄了出去。雙足落地的一剎那,銅?凶狠突刺。

  「殺!」

  銅?貫穿肉體,發出噗的沉悶聲響,鮮血噴濺在劉闞的身上。

  曹無傷率領數十人,衝出壁壘,一個個面目猙獰,面對數倍的盜匪,卻絲毫沒有半點退縮。

  百餘名盜匪萬萬沒有想到,秦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敢主動出擊。

  一怔之下,劉闞銅?上下翻飛,接連挑飛兩名盜匪後,仰天長嘯,「沛人劉闞在此,那個過來送死?」

  黑襦沾滿了鮮血,皮甲上流淌著粘稠的血漿。

  火光之中,劉闞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令盜匪們膽戰心驚。與此同時,許是受了劉闞的這番刺激,劉邦、雍齒率領人馬殺將出來,和衝上來的盜賊混戰在一起。人數雖少,卻不落下風。

  趙佗扶大纛的手,不停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興奮……

  若非老秦人,怎可能有此悍勇?不過,這傢伙不聽將令,擅自出擊,卻是不能不給予處罰啊!

  趙佗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傳令,出擊!」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0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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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四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四)

  唐厲曾經私下裡和劉闞評論過楚人。

  「楚人每戰,與中原不同。受其風俗的影響,楚人作戰時,持有蠻性。打起仗來猶如火山爆發,凶悍無比。但是於戰術上,卻缺乏計劃,順利時能排山倒海,可是一旦陷入困境,就很容易士氣低落,人心渙散。所以與楚人戰,絕不能讓他們順利起來,必須要奪其士氣。」

  這話說起來很容易,但是做起來卻很難。

  劉闞的擅自出擊,出乎荊蠻軍的意料之外。所謂先聲奪人,大概就是這種情況。你凶悍,我比你更凶悍;你不要命,我比你更不要命。兩軍相逢勇者勝,這道理自古以來顛仆不滅。

  一場混戰後,荊蠻軍退卻了。

  許多盜匪開始潰逃,王陵連斬九人,更當場擊殺一名匪首,總算是穩住了局面。

  一比四,王陵佔居絕對優勢。但從實際情況而言,秦軍士氣大振,想要取勝就變得很困難。

  王陵不得不開始考慮,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而在另一邊,糧隊在付出了四十餘人的性命,並由百餘人受傷的代價之後,又退回壁壘之後。

  趙佗大發雷霆,並且撤換了劉闞,命其在中軍守護大纛。同時任命任敖為屬長,接替了劉闞的人馬。從表面上看,劉闞是受到了懲罰,但明眼人卻能看出,劉闞不但沒有被降職,實際上是受到了獎賞。大纛是士氣的保證,大纛不倒,士氣不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守護。

  此戰,劉闞殺七人,其中還有一名匪首。

  按照秦制軍功爵,殺一甲士可升一爵,劉闞現在可不再是普通的庶民。

  趙佗作此決定,還有另外一個目的。他們的任務是要拖住王陵,然後一網打盡。看目前的情況,糧隊士氣高漲,擊潰王陵也並非不可能。但如此一來,此次任務的意義也就化為烏有。

  殺一王陵,遠勝於殺百名盜匪。

  只是趙佗的這番心思,不能告訴別人。

  劉闞似乎不樂意,而接替劉闞的任敖,看上去好像也不甚高興。

  「劉大哥,左哨人馬如今都是以阿闞為首。我怎麼可能指揮的了他們?趙將軍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劉邦很無奈的看了一眼持大纛居中,立於趙佗身後的劉闞,苦笑道:「你別想著取代劉闞,只需聽命而行就是。屠子不在,這滿營當中,怕是誰也無法代替那小子的地位,且這樣吧。」

  說完,劉邦一把抓住了夏侯嬰。

  「阿嬰,給你一個任務。」

  夏侯嬰這次殺得可是相當痛快,斬首三人,如今滿身的血污。

  聞聽劉邦的話,夏侯嬰興奮的連連點頭,「大哥只管吩咐,我一定會做到。」

  「給我盯住雍齒!」

  夏侯嬰、盧綰等人不由得一怔。詫異的看著劉邦,輕聲問道:「盯住雍齒?又是為什麼呢?」

  「剛才我發現,那小子眼珠子亂轉,怕是有其他的打算。他是楚人豪強,王陵同樣出身楚人,難保不會生出什麼變故。阿嬰,給我盯住他那一閭人馬,一俟有變,立刻告之我,明白?」

  夏侯嬰用力的點頭,表示明白。

  待夏侯嬰離去,盧綰忍不住問道:「劉邦,難不成我們還真的要為那老秦人賣命嗎?」

  「不是賣命,而是順勢而為。老秦一統關東,已經是大勢所趨。以目前的狀況而言,任何試圖阻止的人,無異於螳臂擋車。今後我們如果要想在沛縣立足,就必須要有所依持才行。」

  不由自主的,劉邦看了一眼持纛的劉闞,目光灼灼。

  我不會輸給你的!

  劉邦在心中暗道:如此好漢,捨我劉季誰能用得?待我有了地位,一定會把你收服在門下。

  ******

  王陵又數次試圖攻擊糧隊,效果並不好。

  雙方你來我往,卻是各有損傷。但是那面代表著秦軍標幟的黑龍大纛,依舊飄揚在夜風中。

  雨已經停了。

  戰場上迴響著傷者的哀嚎,幾匹無主的戰馬,孤零零的游弋在夜色中,不時發出一兩聲悲鳴。趙佗的臉,變得愈發沉冷。雖然說己方士氣高漲,可同樣損失慘重。死的人倒是不多,傷者卻無數,已佔居了總人數的三成。打到這個地步,可以說已經超出了趙佗早先的預料。

  「將軍,再這樣下去,大家怕是很難堅持下去了!」

  劉闞忍不住低聲道:「傷一人,士氣就會低落一分。趁目前大家尚有餘力,何不主動出擊呢?」

  「出擊?」

  劉闞說:「依草民之見,盜匪人數雖眾,但士氣已奪。此時若一鼓作氣,定能將其擊潰。」

  趙佗看了一眼劉闞,突然間露出了苦笑。

  劉闞的話語,他何嘗不明白,可問題在於,任囂的命令是拖住王陵,而不是擊潰王陵啊。箭矢已經耗盡,接下來唯有血戰。不錯,若是主動出擊,效果一定會很好。但王陵又會如何?

  那傢伙很狡猾,一定會逃走!

  「劉闞,軍中大事,你一草民,安能胡言亂語。守護好大纛,其餘的事情,你無需再操心了。」

  趙佗這一句話出口,劉闞心裡可就明白了。

  原來,不僅僅是誘餌,還是死士啊。看起來秦人是準備要把王陵一網打盡,而後殺一儆百吧。

  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劉闞不自覺的攥緊了大纛旗桿。

  「上來了,賊人又上來了!」

  右翼人馬中,突然有人高聲叫喊起來。只見一隊騎軍出現,大約有七八十人的樣子。為首一匹火紅戰駒上,端坐一個粗壯的漢子,朝著糧隊大聲叫喊:「我乃楚人王陵,雍齒……你也是楚人,為何要幫那些老秦人呢?莫非你已經忘記了,當年老秦人又是如何羞辱我們楚人?

  辱我楚王,羞我楚民。

  昔日我大楚疆域何等廣袤,若非老秦人,我們又豈能落得今日的下場?雍齒,若你還是楚人,當與我並肩作戰!」

  劉邦等人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王陵認出了雍齒。這也難怪,都是沿著泗水討生活,似雍齒這樣的人物,王陵怎可能不認識?

  心裡面同時生出了一種恐懼:但願王陵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右翼人馬,騷動起來。

  數十雙眼睛,刷的一下子盯住了趙佗等人。那眸光中,帶著一股子強烈的怨念,令趙佗心驚。這傢伙,居然玩兒這一手。先前倒是沒有想到,的確有些小看了這個荊蠻軍的首領了。

  與此同時,荊蠻軍也動了。

  可是糧隊方面,卻變得有些不再團結。楚人和老秦人之間的仇恨,已經濃的無法化解。王陵這一挑動,卻使得雍齒所部的楚人,生出了不同的想法。而且這種情緒,也在迅速的蔓延。

  沛縣是個六國遺民的混居之地。

  要說和老秦人之間的仇恨,六國之中哪個沒有。唐厲是魏人,審食其是魯人,任敖是齊人。

  類似這樣的情況,多不勝數。

  一個楚人突然跳出來,大聲的喊道:「王陵,這裡沒有……」

  劉闞和劉邦下意識的做出了反應。一個彎弓搭箭,一個抬手擲?。利矢和銅?幾乎是同時飛出,那楚人磕開了劉邦的利矢,卻擋不住劉闞的銅?。慘叫一聲,就被銅?貫穿了身子。

  軀體飛下了車轅,蓬的盯在了地上。

  雍齒下意識的長身而起,怒視劉邦和劉闞:「你們幹什麼?」

  劉邦剛要開口,劉闞卻搶先說話:「雍齒,難道你想要被株連九族,滿門抄斬嗎?別忘記了,我們的父母家眷,都還在沛縣。當務之急,殺退賊人,誰敢再生反意,劉闞第一個不饒他。」

  一句話,讓許多人冷靜下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問題是,自古以來能成就大事的人,又有幾人?終究是普通人居多,一個人可以不畏懼生死,然則父母兄弟,又豈能狠心拋棄?畢竟在這個時代,國家的觀念還沒有興起,一切以宗族為重。七國之中,唯有老秦人以秦法治國,二百年方有了改變。

  宗族觀念,加上劉闞先前所展現出的武力,以及劉邦的威望,暫時令眾人平靜下來。

  至少從表面上看,大家好像都明確了目標。可是這內心中真正的想法是否統一?外人怕是無從知曉。荊蠻軍已經衝了上來,糧隊的抵抗比起先前,明顯的減弱了幾分,特別是右翼。

  而王陵把主力全都集中在了中軍和左翼的方向。

  右翼的雍齒所部,看上去打得很熱鬧,可實際上卻是雷聲大過雨點,虛張聲勢罷了。

  王陵和雍齒,在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經達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默契。趙佗明知是這樣的情況,卻偏偏沒有辦法。眼見著圓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荊蠻賊源源不斷的衝殺過來,他知道,是拚命的時候了……

  「劉闞,守住大纛!」

  趙佗揮舞鐵劍,大聲呼喊,縱步衝入了亂陣之中。

  剎那間,喊殺聲響成了一片,所有的人,都不得不面對這自開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0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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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五章 三尺青鋒搏功名(五)

  壁壘被破,箭矢告罄。

  押糧隊除了拚死一戰外,別無它途。不得不說,王陵那一招心理戰耍的很漂亮,作用非常明顯。劉邦等人除了要面對盜匪的攻擊之外,同時又不得不小心提防,右翼雍齒所部的動作。

  那些全都是正經的楚人,如果臨陣倒戈……

  劉邦砍翻了一名盜匪,抹去噴濺在臉上的鮮血,偷眼看去,但見中軍大纛,仍矗立於陣中。

  大纛周圍,有四五個盜匪倒在血泊中。

  劉闞一手持劍,一手舞?,但凡有靠近大纛的賊人,立刻毫不留情的擊殺。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流逝,護糧隊的人,越來越少。審食其、周昌等人已經退到了劉闞的身邊,雖然都帶著傷,可仍然堅持著守護大纛。所有人都清楚,大纛不倒,生機就不會斷絕。

  劉闞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殺了幾個人。

  鐵劍已經折斷,銅?也歪七扭八的不成模樣。若非皮甲保護,恐怕早就喪命。饒是如此,劉闞的胳膊,腿上,佈滿了一道道傷口。椎髻已經散亂,劉闞此時披頭散髮的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將軍,援軍何在!」

  劉闞一?抽翻了一名盜匪,迫到趙佗的跟前詢問。

  趙佗的模樣,比劉闞強不了多少。狼狽的躲過一戈,他翻身站起,喘息道:「快了,快了……蒼狼箭發出,我軍主力將會在一個時辰內抵達。劉闞,莫要廢話,護住大纛,不得有失。」

  說話間,趙佗一個失神,一桿銅?穿透了他的肩膀。

  疼的他大叫一聲,舉劍將那賊人砍翻,順勢又一劍,將肩膀上的銅?砍成了兩段,臉色蒼白如紙。話說到這個份上,劉闞也不再詢問。殺吧,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能賺一個呢。

  與此同時,王陵也在猶豫之中。

  他手裡還有八十個騎軍尚未出動,可以肯定,只要騎軍一發,這場戰事也就算結束了。可是,真的要出動騎軍嗎?王陵不是看不出來,他上當了!從他認出雍齒的一剎那,就已經知道。

  這絕非秦軍,而是臨時組建出來的鄉勇。

  只是沒有想到,這支看不起眼兒的鄉勇,竟然如此強悍,面對數倍之敵,居然堅持到現在。

  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可是眼見糧隊就要覆沒,王陵又不甘心就這麼撤走。

  就在這種搖擺不定,欲戰又欲退的猶豫當中,王陵終於下定決心,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銅?。

  「荊蠻騎,出擊!」

  話音未落,只聽後軍突然傳來一陣騷亂。一支百人隊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王陵等人的身後。為首一個壯漢,一手持?,一手領盾,如同凶神惡煞一般,一邊跑一邊高聲叫喊:「誰敢傷我大哥,取爾狗頭……樊噲在此!」

  樊噲在此!

  只這一聲沉雷般的咆哮,卻使得戰場上所有的人,都生出了變化。

  劉邦渾身是血,傷痕纍纍,卻又興奮不已,大聲呼喊道:「兄弟們,屠子來了,屠子來了!」

  要說這樊噲在眾人的心目中,地位可不比劉闞稍差。

  劉闞雖勇,終究是個外來人,在沛縣生活的時間很短。可樊噲卻不一樣,自幼在沛這塊土地上生長,那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十幾年來用無數次搏鬥奠定下的威名,遠非劉闞能比。

  樊噲等人,就如同一群下山的猛虎,衝入的後軍。

  王陵咬牙切齒,把這樊噲恨得牙根發癢。這個混蛋,不是已經跑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樊噲怎可能逃走?

  在糧隊遇襲的一剎那,他本能的反應就是衝上去和劉邦匯合,但卻被周勃給勸住了。

  「屠子,咱們現在衝上去,一點作用都沒有。劉家小兒尚在,賊人決不可能一下子得逞。再說了,大哥身邊還有夏侯嬰和任敖兩個人在,絕對能護他周詳。我們應該伺機而動才是。」

  伺機而動?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但樊噲看上去雖然粗莽,卻也不是個沒頭腦的傢伙。聽周勃勸解,他連連點頭。沉吟了一下之後,做勢潰敗而逃,而後有聚集人手,憑藉著他們對昭陽大澤的熟悉,趁著雨霧濛濛,悄然繞到了王陵的身後。兩人等待著時機,準備對王陵雷霆一擊。

  也許會有人問,昭陽大澤距離沛縣有三四天的路,樊噲為什麼會對這裡熟悉?

  嘿,這裡面自然有一番玄機。劉邦不好農事,整日裡游手好閒,可又哪兒來得許多錢帛生活?一方面,的確是靠著樊噲等人的周濟。可但樊噲周勃這些人的情況,絕不比劉邦強到哪兒去。於是一夥人偷偷摸摸的做起了無本的買賣,有劉邦出面組織,劫持過往富庶的旅人。

  對於這件事,沛縣人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可一來劉邦做事謹慎,旁人抓不到什麼證據;二來呢,劉邦身邊聚集了一大幫子地痞流氓,一個個對劉邦視若神人一般,只要劉邦一聲令下,別說打架鬥毆,哪怕是殺人又有何妨?

  誰敢無緣無故跑去招惹這一群亡命之徒?

  再說了,怎麼著劉邦也是本地人。而且為人豪爽,不吝嗇錢帛,許多人也著實得了他的好處。

  所以,樊噲等人就是因此而對昭陽大澤分外熟悉,神不知鬼不覺,躲過了王陵的耳目。

  王陵的陣腳大亂,但王陵畢竟是縱橫泗水多年,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在觀察了片刻之後,他斷然下定了決心。揮舞銅?,大聲呼喊道:「宋夫子,帶著你的人給我圈住那個屠子……荊蠻騎,出擊,出擊……攻擊秦軍大纛,擊殺秦將。」

  八十多匹戰馬,齊聲長嘶。

  希聿聿,聲勢驚人。八十匹馬,三百二十隻蹄子,在夜色中奔行,轟隆隆宛若千軍萬馬。

  趙佗心裡一驚,措不及防被一刀砍中了大腿。

  悶哼一聲,倒地順勢一滾,一劍挑飛了那賊人,可想要再站起來的時候,卻是有心無力了。

  「劉闞,劉闞!」

  「小民在!」

  趙佗抄起一桿銅?,拄著站起來,把手中那柄四尺長劍塞到了劉闞的手中,「此劍名為武山,乃王上親手所賜。我要你持此劍,代我指揮……拖住王陵,若是逃了此人,就提頭來見。」

  劉闞一下子懵了!

  他怎能想到,趙佗會在這個時候,交付他如此重任。那不是交代任務,分明是有遺囑的味道。看樣子,趙佗已經做好死的準備了……這就是老秦人嗎?怪不得,秦王政能橫掃六國。

  死不還休!死不還休……

  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劉闞接過了那柄武山鐵劍,大吼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去王陵首級獻上。」

  他明白趙佗的意思:出擊,用性命纏住王陵!

  「曹無傷,曹無傷何在!」

  劉闞從一名盜匪手中搶過一面圓盾,順手將那賊人砍翻在地。不得不說,鐵鷹銳士的佩劍,不論是從那個方面說,都要比普通士卒的鐵劍強百倍。從某種程度上,鐵鷹銳士的佩劍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劍,已經有了後世長刀的雛形,沉重而鋒利,更適合在亂軍之中砍殺。

  「阿闞,我在!」

  曹無傷身上的黑襦,已經成了碎布條,可是這傢伙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擻。

  「命令唐厲護衛大纛,你帶著人,和我一起去攔住騎軍!」

  這等同於一個送死的任務。血肉之軀,怎可能抵擋得住騎軍的衝鋒。曹無傷卻咧開嘴笑了。

  「阿闞,就等你這句話呢!」

  十餘名士卒隨著劉闞和曹無傷殺開了一條血路,劉闞在前,曹無傷在後,勢若瘋虎一般。王陵的騎軍已經衝了過來,馬蹄聲陣陣,那帶著楚人口音的呼號聲,更是清楚的傳了過來。

  劉闞甚至能聞到對手身上的魚蛤腥味,深吸一口氣,迎著一匹戰馬衝過去,眼見著就要撞上,腳下側身滑步,呼的一個旋身,與戰馬錯身而過,圓盾將那馬上的騎士狠狠的砸出去,武山劍順勢落下,戰馬一聲悲嘶,一蓬熱血泉湧,諾大的馬頭被劉闞這一劍,生生斬斷。

  趙佗遠遠的觀戰,忍不住大喝一聲:「果然是條好漢!」

  嗚-嗚-嗚-

  夜色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古怪的聲響,迴盪在天際。緊跟著,咕隆隆,咕隆隆……戰鼓聲響起。

  趙佗乍聞鼓聲,先是一怔,旋即精神一振。

  蒼白的面頰,浮起了一抹亢奮的嫣紅。他猛地推開了攙扶他的士卒,舉目眺望而仰天大笑。

  「援軍來了,我們的援軍來了!」

  剎那間,劉邦等人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遠處觀戰的王陵,臉色卻變得一片蒼白,忍不住大叫一聲:「我上當了,我上來秦賊的當了!」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0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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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六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

  王陵輸了!

  而且輸得非常淒慘……

  當一隊隊,一列列秦軍從黑暗中殺出來,熟練而冷酷的穿插於戰場之中,用冰冷的箭矢和鋒利的戈矛屠戮盜匪們的生命時,王陵就知道他這一戰,輸得乾乾淨淨,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不過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麾下的荊蠻軍也算是身經百戰,怎麼連一群泥腿子都打不贏呢?

  勒馬凝視那些已經轉守為攻,開始追殺盜匪的鄉勇,王陵心中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難道說,那些秦人有法術不成?在短短的時日裡,居然就能把這一群泥腿子訓練成了虎狼之兵?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過去幾年裡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信,我不服!

  王陵握住銅?,瘋子一樣的呼號著,向亂軍之中衝去。而他的目標,赫然是正在拚死搏殺,渾身浴血,滿身傷痕的劉闞。這傢伙,就是這傢伙,殺了他太多的夥伴,就算是死,也要拉他陪葬。

  也難怪王陵選中的劉闞。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看,劉闞都好像是一個老秦人。

  火紅戰駒希聿聿長嘶,王陵揮?翻挑,冰冷鋒利的?刃,穿透了一名攔阻在他前方的士卒的身體。但是已經殺紅了眼的士卒,卻做出了一個讓王陵心驚肉跳的舉動。他捨了手中的兵器,口中發出渾乎不清的聲音,雙手狠狠的抓住了王陵的銅?,同時順勢向下拚命扯動。

  王陵可以說是殺人無數,但何曾見過如此凶蠻的士兵。

  銅?抽不回來,戰馬繼續向前衝擊,王陵一咬牙,順勢把銅?向前一捅,硬生生將那士兵戳在地面上,不過,那士兵仍死死的抓著銅?,王陵只好鬆開了手,反手抽出了身上的佩劍。

  這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的變故,說起來慢,可是在當時只一眨眼的功夫罷了。

  但就是這一眨眼的時間,卻足以讓人警惕起來。第一個發現發現的並不是劉闞,而是在劉闞身邊協同作戰的曹無傷。王陵縱馬揮劍,凶狠的撲向劉闞。曹無傷雙眼瞪得溜圓,舉起銅?,迎著王陵縱身躍起,口中同時高聲喊喝:「阿闞,小心!」

  銅?長約一丈六尺,也就是三米多長的樣子。雖然曹無傷胯下無馬,但是憑藉著兵器的優勢,仍迫使王陵不得不在馬上一個側身,讓過了曹無傷的銅?,一手砰的抓住了冰冷滑膩的?桿。

  王陵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曹無傷的力量。

  雖然抓住了?桿,卻再也無法坐穩馬上。馬向前衝,王陵的身體卻向後飛,啊的一聲大叫,摔倒在泥濘之中。與此同時,曹無傷雙足落地,銅?已經撒手,王陵的戰馬卻迎面衝來。

  躲閃不及,戰馬夾帶著巨大的衝擊力,把曹無傷生生撞飛了出去。

  只聽一聲慘叫,曹無傷倒在了地上。此時劉闞恰好轉身,正看到曹無傷倒地,不由得心神俱裂。

  來到這個世上以後,劉闞的足跡只在嚙(音nie)桑和沛縣兩地。認識的人也不算太多,對脾氣的人,不過寥寥數人罷了。眼見曹無傷倒地不起,劉闞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殺人的感覺,和看到自己朋友被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疲乏的身體,彷彿憑空生出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劉闞砍翻了一名荊蠻盜賊,嘶聲大喊道:「無傷!」

  火紅戰駒在撞飛了曹無傷之後,朝著劉闞就衝了過來。看著那戰駒,劉闞兩眼通紅,毫無避讓的架勢,居然迎著戰駒衝去,武山劍劃出一道奇亮的弧光,只聽一聲劉闞怒吼,鐵劍將那碩大的馬頭,狠狠的斬斷。腥熱的血,噴了劉闞一臉,口鼻之中,都充斥著一股血腥。

  身體好像被巨錘砸中,摔倒在地上。

  雙眼也被馬血迷住,甚至看不清楚週遭的情況。劉闞倒地之後,本能的一個懶驢打滾。剛要起身,卻聽到一聲嘶啞的呼號:「小賊,拿命來!」

  一道金鐵的寒意,撲面而來。

  劉闞雖然看不清楚情況,但是身體卻做出了一個本能的反應。微微向旁邊側身,緊跟著聽到砰的聲響。冰寒的銳氣,撕破了護身的皮甲,穿透劉闞的肩膀。劇烈的痛楚,令劉闞一聲大叫。

  手中武山劍毫無意識向前一掃,好像是砍到了什麼,接著是有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周圍突然一陣寂靜,緊跟著混亂不堪。隱隱約約,劉闞聽到有人在大叫:「王陵已死,王陵已死!」

  「阿闞,你沒事兒吧!」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劉闞的耳中。

  是審食其!

  一雙大手扶住了劉闞的身子,審食其的聲音,也讓劉闞的心裡,為之一鬆懈。

  把武山劍倒插在地上,劉闞抹去了臉上的馬血,這才看清楚週遭的情況。一具無頭死屍,倒在不遠處。看那人身上的披掛,顯然是一個大人物。遠處,任敖攙扶著曹無傷,從屍體堆中爬起來。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什麼大礙……

  荊蠻騎,四散逃竄,很快被圍堵上來的秦軍,亂刃分屍。

  泥沼之中,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具屍體,一場血戰,已經漸漸趨於尾聲。押糧隊,停止了追擊,一個個就地打掃戰場。樊噲的手裡拎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帶著人和劉邦匯合一處。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劉闞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忍不住詢問攙扶他的審食其。

  審食其的臉上,帶著羨慕之色。

  「阿闞,你算是發達了!」

  「發達?」

  審食其笑道:「沒錯,你阻止了荊蠻騎軍,更殺死了王陵。這一次,至少能得兩爵的軍功。」

  「我殺了王陵?」

  劉闞下意識的向那具無頭死屍看去,有點明白過味兒了。

  審食其看著王陵的屍體,輕歎一句道:「倒是一個好漢,只是看不清天數,可惜了……這王陵,也算是咱沛縣的一個人物,挺有威望。只可惜,為人優柔寡斷,可以做軍司馬,但當不得重任。」

  所謂軍司馬,就是類似於後世參謀的職能。也就是說,王陵只能做參謀,卻無法成為領軍人物。不曉得,這個傢伙在歷史上是什麼樣子,不過就目前而言,他也是死在劉闞手中的重量級人物。

  曹無傷呲牙咧嘴的走過來,看上去啃痛苦,但眼中卻帶著笑意。

  「阿闞,這一戰,你當記首功!」

  「老曹,你沒事兒吧。」

  有曹無傷拚死為劉闞掩護,又有劉闞為曹無傷搏命。兩人之間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又近了一步。

  任敖看了看曹無傷,又看了看劉闞,突然說:「趙將軍已下令我們就地休整……阿闞,老曹,真羨慕你們……」

  羨慕什麼?

  是劉闞殺了王陵?還是劉闞和曹無傷之間,那種可以彼此為之搏命的生死交情?

  任敖也說不清楚!在他看來,劉闞沒有劉季那麼具有長者之風,但如果能有這樣一個朋友,一輩子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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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六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二)

  曹無傷的傷勢並不算太重,骨頭斷了兩根。用審食其的話:躺床上休息些時日,照樣活蹦亂跳。

  不過相比之下,劉闞的傷勢看上去更加嚴重。

  除了被王陵捅了一?之外,手臂、雙腿,還有皮甲無法保護的地方,縱橫交錯了幾十道傷口。

  看著審食其用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塗抹在傷口上,劉闞心裡有點發寒。

  別弄的傷口感染,小傷也變成了大傷。當審食其從黑襦上撕下來一根布條,要為劉闞裹傷的時候,劉闞終於忍不住了。

  「其哥,你能不能先把這玩意兒消消毒?」

  審食其一愕,表情迷茫的問道:「消毒?消毒又是什麼?」

  劉闞苦笑著搖搖頭,「人若受了傷,就會很容易被感染。特別是這種皮外傷,如果一個處置不當,小傷也會變成大麻煩。就像你手上的布條,如果沒有經過消毒,說不定就會出現傷口的感染。而傷口的感染,又會引發各種疾病,情況如果嚴重的話,還有可能會發生疫病。」

  此時,傷員們都聚集在一起,包括趙佗也躺在地上,由任囂派來的親兵包裹傷口。

  聽到劉闞這一番言論,所有人都愣住了。趙佗長大了嘴巴,突然對親兵說:「給我把這東西扔掉!」

  審食其說:「阿闞,你可不要危言聳聽,哪有那麼可怕?」

  「小心無大錯!」

  劉闞半側著身子,對審食其說:「其實這也是一種預防手段,並不麻煩,但是卻能讓不少人活命。支起一口大鍋,把水煮開,然後把這些布條扔進去煮上一下,就能起到消毒的作用。

  另外,處理傷口的時候,也要注意這方面的問題。

  因為在兵器上,沾染了許多對身體有害的東西。握在手裡沒什麼,可是如果一旦見血,問題可就大了。」

  劉闞只能拚命的用一些簡單,而且容易被理解的詞彙來表達。

  和審食其他們說細菌,說病毒,無異於天方夜譚。即便是如此,審食其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算是明白過來。

  疑惑的看著劉闞,審食其忍不住問道:「阿闞,這些東西,你是怎麼知道的?」

  「啊……」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急救措施,還有戰場救護方面的知識,無疑是超前的。審食其也精通醫術,卻從沒有聽說過劉闞這種言論。更何況,在審食其的眼裡,劉闞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傢伙。

  也是劉闞臉皮厚,說起瞎話是張口就來,連草稿都不打。

  「以前在呂公家的時候,曾有一人,精於此道。因為我練武,時常會受傷,那個人就指點了我一些這方面的事情。可惜,那個人在呂公家中只待了十幾天就走了,連名字都不知道。」

  劉闞知道,這年頭的人奔走頻繁,今天在這家落腳,明天又到了別處,非常正常。

  許多人甚至記不住,自己家的食客都叫做什麼。所以就算去查找,估計也只能是大海撈針。

  審食其聽罷,若有所思。

  一旁趙佗已經命人支起大鍋,給那些用來包紮傷口的布條消毒。至於消毒以後,用火烘乾就是。雖然不一定能達到劉闞眼中所謂的標準,但是比起之前的話,效果相對會好上很多。

  同時,劉闞指點著審食其為傷者包紮。

  這包紮的方法也是一種藝術,需要經過一番培訓才行。劉闞前世喜歡冒險,閒暇之餘為尋求刺激,沒少受傷。一來二去,倒也學會了不少關於急救方面的常識。這些在後世而言,可能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個時代,劉闞的一句話,可能會讓許多人活命,不得不說是個進步。

  這時候,任囂陪同一名武將,走了過來。

  那名將軍身高在八尺六寸左右,190公分的身高,讓許多人需仰視才行。

  年紀大約在三十五六的樣子,氣宇軒昂,英武不凡。此人一出現,許多秦兵都躬身行禮。

  就連趙佗,也掙扎著起身,想要過去叩見。

  看到那口正在消毒的大鍋,武將一怔,用一口濃郁的秦腔,向在鐵鍋旁攪動布條的士兵詢問。

  那名秦軍,顯然是非常激動。

  低聲解釋了一番,武將輕輕點頭,表示出讚賞之色。

  「誰出的主意?」

  這時候,趙佗在親兵的攙扶下走過來,忙回答說:「將軍,這是沛縣人劉闞出的主意。而且他還提出了許多關於救護傷者的辦法。你看,現在那些救治傷者的人,都是依他所說而行。」

  「劉闞?」

  任囂連忙上前,在那武將的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武將輕輕點頭,目光順著任囂手指的方向,朝劉闞看了一眼。只是劉闞此時,正忙著和審食其等人說包紮的方法,未曾留意到這一幕。

  趙佗又低聲說了幾句,那武將的目光,顯然激動起來。

  「若是這樣能有效果的話,咱老秦人的戰鬥力,可是能增添數倍。」

  作為一名軍人,他自然能夠看得出,劉闞說的這些,會有什麼樣的好處。

  冷兵器時代,士兵的生命沒有任何保障。加之救護的手段低下,許多久經戰陣的老兵,因此而丟掉了性命。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老兵,絕非初臨戰陣的菜鳥能比擬。如果劉闞的辦法能夠讓那些久經戰陣的受傷老兵活下來的話,對於秦軍而言,無異於增添了強大的戰鬥力。

  「這劉闞的身份可曾查明?」

  任囂搖搖頭,「時間太短,尚未查明。早前我曾命人找到了劉闞的母親詢問,但那老媼什麼都不知道。只說劉闞的父親劉夫,是三川郡人,武藝不錯……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武將『哦』了一聲,笑著說:「這也難怪!當年的事情,牽連甚大,老媼心中有擔憂,也屬正常。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王上想必也不會再追究下去。任囂,你再設法探探那小子的口風。少年人嘛,總是藏不住心事,三下兩下總會露出破綻,你且好好的追查一下。

  若此事確鑿,這小子倒是值得調教。

  恩,只是還不足十五歲,當不得大任。依律十六歲方能入伍成正卒……暫且為他記下功勞吧。

  還有,他說的那些方法,趙佗回頭再和他談談,最好能整理出來成文牘,派人送往咸陽。如果這小子說的辦法真有用,可抵兩爵軍功……這樣吧,我回去再探探王上的口風,看當年的事情,是否還要繼續追究下去。如果不追究……等他十六之後,把他掉入藍田大營吧。」

  藍田大營,是秦軍的培養基地。

  許多秦軍的將領都出自於藍田大營之中,而且屬於老秦人的嫡系人馬,可以很容易的受到重用。

  任囂和趙佗相視一眼,退後一步,插手應諾。

  「就這樣吧,這裡的戰事已經結束,我與你八百兵馬,負責善後。待平定下來,將虎符交予屠睢就可。我已得到王上的手令,需即刻啟程,回轉咸陽。有甚事情,可直接告之屠睢。」

  武將並沒有和劉闞照面,吩咐完畢之後,帶著人上馬率部離去。

  任囂和趙佗恭送此人遠走,這時候劉闞才注意到了那武將,忍不住問一名秦軍道:「那人是誰?」

  只是隨口一問,但秦兵卻露出了敬慕之色。

  「那人乃是蒙恬將軍!」

  蒙恬?

  劉闞先是一怔,卻隨後肅然起敬。雖然說對於這個時代的瞭解不多,可蒙恬之名,他豈能不知。

  目送遠去的背影,劉闞心中生出一絲落寞。

  這就是那個被後世尊稱為『中華第一勇士』的蒙恬蒙大將軍嗎?未曾想,竟與他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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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七章 成也法,敗也法

  對於蒙恬最後的下場,劉闞多少還能記得一些。

  有時候想想,如此一位功勳卓著,也是自趙武靈王后第一個抵抗異族,開疆擴土的大將軍,最後卻落得個自殺的結局,令人頗感唏噓。不過,也只能是唏噓一下而已,別無他想。

  做人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劉闞如今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個六國遺民而已(劉闞也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就是老秦人,事實上包括劉闞的母親,也弄不清楚劉闞的祖上,是三川郡人,亦或者是自三秦逃出),甚至連個自己的家業都沒有,憑什麼去插手上層的事情?就算是想救蒙恬,劉闞也沒那個能力。

  如今,劉闞只能等待,慢慢的積蓄力量。

  等待始皇帝死了,亂世拉開序幕,他說不定能在其中漁利。至於其他的事情,劉闞沒想過。

  昭陽大澤一場苦戰,殲滅盜匪千餘人,俘虜超過兩千之數。

  但是,任囂自沛縣臨時徵集的鄉勇,同樣死傷慘重。出發的時候,近六百人。待大戰結束之後清點,死二百餘人,傷員近三百人,就連劉邦盧綰還有夏侯嬰,或輕或重都成了傷員。

  完好無損的,不過百餘人,其中大半是雍齒等楚國遺民。

  如此結果,也使得沛縣的六國遺民,在悄然之中產生了些許裂痕。當劉闞被攙扶上牛車的時候,敏銳的覺察到,有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掃過。順勢扭頭看去,結果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是一群楚人!

  不過劉闞卻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傢伙看上去,似乎對他頗有敵意呢?

  算了,隨他們去吧。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們,他們的思想,他們考慮事情的方式,劉闞還不能完全明白。但既然戰事已經結束了,想必接下來,會是一片歌舞昇平?也許是吧!

  當劉闞等人回到沛縣的時候,平靜的小縣城一下子轟動了!

  特別是在得知王陵被殺,沛縣週遭十股強橫的盜匪被全殲的消息之後,許多人的臉色,變得很不自然。

  任囂在安頓了傷員之後,火速展開了行動。

  在鄉勇回歸沛縣的當天夜裡,派出精銳秦軍,接連抓捕了沛縣城中的幾家豪強大戶。據說,這些豪強或多或少的和盜匪之間都有聯繫。此次行動,也正是由這些人通風報信,告之了王陵。

  現在,王陵死了,正是秋後算賬的時候!

  第二天早上,百餘顆血淋淋的人頭,懸掛在沛縣門樓上。

  任囂這種雷厲風行的鐵血手腕,使得許多心中有鬼的傢伙,忐忑不安。不過,這種恐慌很快就平定了下來。在第三天,任囂命人傳告沛縣百姓: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不管是和王陵之流通風報信,亦或者是家中有人曾為強盜,擇日至官署呈報,官府方面絕不會追究。

  限期三十天,逾期若再被追查出來,依照秦律,重者腰斬棄市,輕者黥面割鼻,乃至罰作、輸作,依據律法予以嚴懲。

  秦人的刑罰嚴苛,而且花樣也有很多。

  黥(qing)面,就是在犯人面部刺上文記,還有城旦舂(五年刑)、完城旦(四年刑)、鬼薪(為宗廟砍柴)、白桀(漂洗白米)為三年刑;另外司寇(男做備守,女做司寇)為兩年刑。

  依照秦律,凡是拘役三個月到一年,稱之為罰作,女犯人又叫復作。

  而一年以上,而且被押送服刑的,則被稱之為輸作(秦末英布就曾先受黥刑,而後輸作於驪山)。

  總之,任囂法令公佈,令無數人心驚肉跳。

  加之勢力最強的荊蠻賊已經被剿滅,沛縣週遭的盜匪,也只剩下一些小股的盜匪。在秦軍強大的武力面前,各股匪賊開始試探性的回歸沛縣呈報。而任囂也如他所說的那樣,呈報之後,既往不咎。

  從第一個前來呈報的匪賊回家之後,沛縣官署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然而,這熱鬧卻和劉闞毫無關係。此時,他正躺在審食其的家中養傷,手裡還捧著一卷秦律。

  這秦律是趙佗送給劉闞的禮物。

  回沛縣的路上,劉闞向趙佗請教了一些關於秦律的事情。而趙佗呢,則實在是受不了劉闞那種好奇寶寶的詢問,在得知劉闞識得秦文之後,索性派人送了一卷秦律,讓劉闞自己瞭解。

  其實這樣做也有好處!

  任囂也好,蒙恬也罷,似乎都有提拔劉闞之心。而劉闞又識得秦文,也讓趙佗更加確信,這傢伙絕對就是那劉氏唐國的後裔。只要年紀夠了,劉闞一定能飛黃騰達,多瞭解一些秦律,也有好處。當然,贈送律法這種事情,可不是小事。趙佗也私下裡向任囂做了匯報。

  不過,秦法還真他娘的嚴苛啊!

  劉闞在廊下讀完了趙佗送給他的《廊苑律》之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歎。

  秦國的律法,涉及方方面面。不管是從政治經濟軍事等國家大事,還是從造屋開田等小事,可以說無所不包。廊苑律主要是針對於蓋房等方面的律法,其中什麼樣的人,建造什麼樣的房屋,必須依照什麼規格,使用什麼材料,都有著極為清楚的記載,讓人是一目瞭然。

  也許是知道,劉闞很快會在沛縣安頓,那麼建房造屋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趙佗把這卷《廊苑律》送給他,也許就是為了提醒劉闞,可不要逾越律法,否則要吃虧的。

  「阿闞,阿闞!」

  一聽這聲音,劉闞就知道審食其又喝高了。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就見審食其熏熏然的走了進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唐厲,看樣子也喝了酒。

  闞夫人正在屋中為劉闞縫製內褲。

  說實話,沒內褲的感覺,真不舒服。一方面是為了遮羞,一方面也是為了衛生。劉闞就向闞夫人說出了這內褲的樣子。沒有紙張,只能靠著比劃,闞夫人總算是明白了劉闞的意圖。

  雖然不明白老兒子為什麼要做這東西,但闞夫人還是答應下來。

  這不,請審食其的母親出面,買了些碎布頭,縫縫補補的,為劉闞縫製內褲。

  「闞,不許出去喝酒!」

  一見審食其,闞夫人就蹙眉頭。

  這傢伙人倒是不錯,不過有些輕浮,做事不夠穩重,比不得蕭先生那般讓人放心。不過,蕭先生如今是官署長吏,怎可能輕易來這裡?也罷,闞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已經能做主張了。

  闞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走出房間,「天不早了,娘去做飯,你在這裡陪他們說話吧。」

  說完,闞夫人還瞪了劉闞一眼。

  劉闞笑了笑,「母親放心吧,孩兒知道輕重。」

  於是,闞夫人去廚房了。審食其一屁股坐在廊上,叉開兩腿,靠著廊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怎麼了?」

  劉闞見他的模樣,不由得一怔,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唐厲說:「這兩天官署那邊還真的夠熱鬧,今天一個晌午,又來了幾十個人呈報。縣長大人這一手以一儆百玩兒的的確是漂亮,殺了一個王陵,把這沛縣週遭的賊人可算是嚇破了膽。」

  「是啊,如此下去,咱沛縣怕是要安寧了!」

  劉闞也如此認為,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可唐厲卻搖了搖頭,坐下來後,輕聲說:「依我看,安寧得一時而已,但絕不可能安寧一世。」

  劉闞奇道:「此話怎講?」

  「阿闞,你雖然勇武,終究閱歷尚淺。六國律法廢弛,大家都自由慣了。可秦法嚴苛,對於六國百姓而言,就好像脖子上套了一個繩子,感覺怎能舒服?我祖父在世的時候,曾與我父親說過:秦法雖好,卻難以在六國推行。有朝一日若老秦掃平六國,不過是又一個混亂的開始罷了。」

  唐厲的祖父,就是那位唐睢先生。

  劉闞想了一想,倒是對這位老先生極為敬佩。

  唐厲輕聲道:「成也法,敗也法……法家之說,由今而達到鼎盛,卻也不可避免的走向摔落。」

  所謂盛極而衰,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劉闞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歎了口氣,「唐哥,這些事,由不得我們市井小民去操心。不管怎樣,至少在十年之內,沛縣會很安寧……呵呵,要我看啊,我們應該想想,以後怎麼辦。」

  「怎麼辦?」唐厲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將來會怎樣……阿闞,你有甚主意?」

  「是啊,咱們都這麼熟了,你就把你的想法,和我們說說吧。」審食其坐直了身子,看周圍沒有人,突然間笑了一笑,低聲說:「不如就說說,你為何把手中的刀布,全都換成了秦幣?」

  劉闞一怔,詫異的看著審食其。

  「你小子看上去傻,可實際上一點都不笨。」

  審食其說:「當初你找我換秦幣,我還想不明白。可那天蕭老大說秦王可能不會封國之後,我覺得你這小子,的確是有些鬼心思。實話告訴你吧,我把我手裡的刀布蟻鼻,都換成了秦幣。」

  「啊?」劉闞瞪大了眼睛。

  唐厲一蹙眉,「你換了多少?」

  「七千蟻鼻!」

  劉闞打了個哆嗦。

  七千蟻鼻,也就是……十五萬秦幣?

  F你個審食其,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弄出這麼大的手筆。

  唐厲詫異的說:「不會吧,你……一下子換這麼多秦幣,為什麼我在沛縣,沒有聽到半點風聲?」

  審食其洋洋自得,「廢話,我怎麼可能在沛縣做這種事情,那不是找不自在嗎?我告訴你吧,那天蕭老大說完之後,我第二天就找人去了一趟彭城。你也知道,那裡商賈眾多,秦幣流通量也大,我偷偷摸摸的把七千蟻鼻全部換成了秦幣,然後……嘿嘿,神不知,鬼不覺!」

  「你可真膽大!」

  唐厲苦笑道:「怪不得這兩天喝酒,你總是拉著我。原來是身上沒錢了,把我拉出來擋災。」

  劉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打量著唐厲和審食其兩人。

  真奇怪……以唐厲的能力,還有審食其的這份膽略,怎麼著也應該是青史留名的人物,為何如此陌生呢?統一貨幣,統一貨幣……始皇帝啊,你究竟準備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開始行動呢?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1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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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二十八章 始皇帝(一)

  關中一場大雨過後,渭河水勢暴漲。

  渾濁的河水,繞咸陽而過,奔騰咆哮,聲勢俱烈。河畔那輕輕楊柳,在風中搖曳。路邊一朵白色的小花正綻放著,和著那柳枝,舞動出動人的姿采。天涼好個秋,眼見著已是夏末秋初,八百里秦川一派妖嬈……今年,一定又是一個豐收年,老秦人的心裡,樂開了花兒。

  咸陽宮中,年四十歲的秦王政,高踞寶座之上。鷹隼般的眸光,在滿殿朝臣身上掃過。

  秦王政,本名嬴政,生於趙國邯鄲,曾為質子,並在那裡渡過了他的童年時光。對於趙國人當年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嬴政以屠殺邯鄲民眾作為償還。從他登基的那一天開始,陰謀和殺戮,似乎就沒有停止過。不過,一步一步的,他走過來了。至於其中的艱辛,誰又知曉?

  如今,六國畢,四海一。

  自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開始的春秋戰國時代,到了今天,終於以大一統而畫上句號。

  每一個終點,其實不過是一個起點。

  不管老秦人如何的興奮,不管朝臣們如何的忘乎所以,但是嬴政卻始終保持著清醒。在他的面前,是一個東起大海,西至臨洮,南抵北鄉戶【注】,疆域之廣,自恆古以來未曾有過的帝國。如何去治理這個強大而又土地廣袤的帝國,已經成為嬴政無法迴避的重要難題。

  事實上,從王翦發動了對楚國的攻擊之後,嬴政和他的智囊們,就一直在討論這件事情。

  「今六國已滅,天下一統。」

  嬴政長身而起,八尺開外的身高,在老秦人當中雖然不甚出眾,可是在這朝堂上,所有人都必須要仰望才可。膀闊腰圓,魁梧的體魄,在站起來的那一剎那,令所有人都生出了壓迫感。

  「先輩秦王們,一直希望宇內永久和平,不動刀兵的願望,終於在祖宗的保佑下,由寡人完成。既然天下情形有變,寡人的名號,也許做出改變,否則就無法顯示出今日我等的成功,也難以和前代做出區分,更不能讓後世明白……他們的一切,都是由寡人所給予的。」

  言語中,帶出了那種勝利者特有的驕傲姿態。

  咸陽宮中先是沉默了一陣,一名臣子站了出來,躬身道:「我王所言極是。上古時,五帝不過千里疆域,諸侯是否臣服,是否來朝,非王侯可決斷。如今我王興義兵,誅殘賊,平定天下,四海昇平。法可責眾,令出一人,此乃自恆古來,從所未有之事,誰可與我王相比?」

  「廷尉所言極是!」

  這臣子,名叫李斯,出身於法家,甚得嬴政的恩寵。

  他這一站出來說話,是否代表了嬴政的心思且不說,單就事實而言,倒也的確是無人能駁斥。

  嬴政滿意的點頭!

  要說察言觀色,要說揣摩自己的心思,朝堂之上,的確是無人能與李斯相提並論。

  也不開口,靜靜的等待著李斯說下去。隱隱有一種感覺,李斯一定能說出讓他滿意的話語。

  李斯說:「臣曾與博士們討論過,古有天皇、地皇、泰皇,其中尤以泰皇最為尊貴。臣冒死進諫,加我王尊稱為『泰皇』。同時,為區別古制,除帝號之外,我王也應自創稱謂。臣冒死再諫,我王當自稱『朕』,他人不得再行使用。同時改命為『制』,改令為『詔』,不知可否?」

  滿殿文武,交頭接耳,討論李斯的這番話語。

  嬴政在沉思片刻後,突然輕輕一咳,剎那間,朝堂上聲息皆無,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視嬴政。

  轉過身,嬴政目視身後的文公擒龍壁雕,沉聲道:「廷尉所言,甚合朕之心意。然則,『泰皇』之號,仍難以區別於古制。朕以為,將三皇五帝合稱最為妥當,今改王號為皇帝,如何?」

  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

  三皇五帝合稱?皇帝?

  這是一個曾未有過的稱呼,同時也昭顯出嬴政超越三皇五帝的野心。

  李斯再次站出來,「吾皇聖命!陛下德兼三皇,功過五帝,『皇帝』之號,當之無愧。臣冒死再諫,請陛下稱號『始皇』。由此方能彰顯,一切皆有吾皇開始。懇請陛下,稱號始皇帝!」

  始皇帝?

  嬴政先一怔,突然間放聲大笑:「廷尉說的好,諸皇以朕為開始,後世以數計算,二世、三世、直至萬世,傳之無窮。唯有如此,方能彰顯朕的功績……李斯,說的好,當予以重賞!」

  「臣,叩謝吾皇!」

  李斯五體投地,叩謝嬴政。

  緊跟著,滿殿朝臣匍匐大殿之上,呼『吾皇聖命,大秦千秋』的言語,在咸陽宮上空迴盪。

  ******

  「不好了,不好了!」

  曹無傷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小院,見劉闞正在活動筋骨,上前一把抓住劉闞的胳膊,「聽說了沒有,聽說了沒有?」

  劉闞的身子骨已經恢復了許多,身上的傷,大都已經合口了。

  光著身子,只著內褲。光著腳,披散著頭髮,對著豎在院中的毛竹樁子,??啪啪的抽打。

  滿身的汗水,曹無傷抓住劉闞的胳膊時,劉闞本能的一個卸力。曹無傷只覺手上一滑,緊跟著被劉闞反身制住,胳膊好像被鐵鉗扭住一樣,疼的曹無傷哇哇大叫,連聲道:「放手,放手!」

  劉闞鬆開了手,笑呵呵的說:「老曹,怎麼在家裡躺了些日子,就變成了娘們兒,這麼不禁打?」

  「屁話,你也不看看,你的力氣有多大?也就是我,喚作阿其那小子,說不得早就哭了呢……不過,這些日子可不怎麼見阿其出現,他在做什麼?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又有什麼打算?」

  話音未落,曹無傷只覺腦袋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

  騰地他一咧嘴,扭頭剛要發怒,就見審食其一臉惱怒之色,「你剛才說,誰變成了娘們兒?」

  「啊!」

  劉闞忍不住笑道:「莫嚼舌頭,嚼舌遭雷劈!」

  審食其沒好氣的說:「什麼鬼鬼祟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嘿嘿,我準備和阿闞聯手賺錢,老唐也出了錢,準備大幹一番。這幾天我是天天跑,還別說,真就找到了一個好地方。」

  「賺錢?」

  曹無傷一撇嘴,扭頭道:「阿闞,你想要效仿那商賈之事?我勸你別干……就憑你這一身的好武藝,遲早出人頭地。我家老爺子還說了,縣長大人對你非常青睞,時常私下誇獎你呢。」

  劉闞只是一笑,並未接口曹無傷的話岔子。

  「老曹,你剛才鬼哭狼嚎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腿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可別再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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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第二十八章 始皇帝(二)

  曹無傷嘿嘿笑了。

  一臉神秘之色,同時又帶著些羨慕之意,看著劉闞說:「阿闞,我就說你這傢伙,傻人有傻福!」

  「什麼意思?」

  「剛才縣長大人把我老爹叫去了官署。回來後,我老爹一直搖著頭,說世道真的是變了……阿闞,你早先不是把刀布換成了秦幣嗎?老爺子說,從即日起,將廢去除秦幣之外,市面上所有流通的錢幣。並且在三日之後,推行《關市律》……阿闞,你小子這次可算發達了!」

  劉闞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呆呆的看著曹無傷。

  反倒是審食其最先清醒,一把抓住了曹無傷,「你說的那個《關市律》,可知道是什麼內容?」

  「唔,這個我倒是沒有問,而且我問了,老爺子也不會告訴我。不過隱隱約約聽他露出口風,大概意思是說,以前一個蟻鼻的東西,現在一枚半兩錢就可以買到,或者還會更便宜。

  所有物品的價格,是統一規定,若有擅自違反者,依照秦律會處以刑罰,聽說還挺嚴重。」

  統一規定物價?

  劉闞忍不住『啊』了一聲。曹無傷雖然說的很含糊,但是劉闞卻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宏觀調控,計劃經濟?

  「阿闞,你怎麼了?」

  審食其和曹無傷奇怪的看著劉闞,不太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的吃驚。劉闞這時候卻笑了,那笑容燦爛的,好像是吃了蜂蜜一樣。片刻後放聲大笑,一把抱住了審食其,「阿其,我們發達了,發達了!」

  是啊,發達了!

  劉闞期盼已久的貨幣統一,終於出現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這伴隨著貨幣統一,也許是這世界上最為原始的計劃經濟體系,居然也隨之出現了?關市律,關市律……看起來要好好的研究一下了。前世曾經經歷過計劃經濟時代的劉闞,非常敏銳的覺察到了其中的好處。

  審食其先是一陣頭昏腦脹,可很快的就反應過來。

  是啊,真的發達了……想一想,七千塊一下子變成了十五萬,這種財富的增長,何等駭人?

  阿闞這傢伙,還真的是一個福星啊!

  哈哈哈,我也很了不起,否則怎麼會做出如此英明的決定?十五萬,十五萬……

  巨大的幸福,可以說已經沖昏了審食其的頭腦。而曹無傷在旁邊發呆,有些不太明白。劉闞如此激動,他能夠理解。但是審食其……和他有什麼關係?難道說……曹無傷的眼睛驀地瞪得溜圓。

  「阿其,你莫非……」

  審食其興奮的連連點頭:「有錢了,老子有錢了!明天就把這房子全都給退了,我要蓋新房子,買新的器物。他娘的,老子有錢了,有錢了……做兩身衣服,我穿一套,再扔他一套。」

  「你這個混蛋!」曹無傷也顧不得腿上的傷還沒有,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審食其,「這種好事,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娘的,你給我老實說,你換了多少秦幣?我,我,我要好好吃你一頓。」

  「十五萬,十五萬!」

  這一次,卻輪到曹無傷目瞪口呆了。

  「阿其,房子的事情,你最好緩一緩!」

  劉闞最先清醒過來,「不要忘記了,我們還有大事情要做……這樣吧,明天一早,咱們去官署求見縣長大人。你不是說已經看好了地方嘛?準備行動吧!區區十五萬,不過是個開始。」

  「沒錯,沒錯,只是個開始!」

  審食其的頭髮亂糟糟的,不停的傻笑著。而曹無傷卻疑惑的看著劉闞,又看了看審食其。

  「阿闞,什麼大事情?能不能算我一個?」

  劉闞笑道:「廢話!我和其哥老唐商量這件事的時候,本來就算上了你。」

  「可是,可是我沒錢!」

  審食其極其奸詐,且猥瑣的笑了起來,「老曹,放心吧……沒錢算什麼?咱兄弟,還說這個?

  不過沒錢的話,你可就要出力啊!對了,阿闞要準備蓋房子了,你看是不是能幫忙?」

  曹無傷憨直的笑了,「阿闞蓋新房,你不說我也要出力的。這樣吧,我回去和老爺子商量一下,找一塊最好的地給你。到時候只要開墾出來,肯定衣食無憂……唔,我現在就回去說。」

  劉闞連忙喊住了曹無傷,「老曹,我不要什麼好地。沛縣西,有一塊沼地,我已經決定要那兒了。」

  沼地,就是位於泥沼邊上的土地,一般人是不會要的。

  曹無傷一怔,「你要沼地幹什麼?」

  審食其輕聲道:「阿闞是外來人,這次統一圓錢,肯定會讓不少人眼紅。若是再得了什麼便宜,他會成為公敵的。沼地就沼地,要我看也沒什麼不妥。如今非常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曹,別看你我年紀比阿闞大,可要說考慮事情長遠,咱們兩個真的比不上阿闞。」

  曹無傷輕輕的點頭。

  「對了,一會兒把唐哥也叫過來吧。我們晚上商量一下,看看怎麼才能開始……唔,關市律,關市律……我一會兒去找趙大哥說說,先弄清楚這關市律的內容,可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也是,秦法嚴苛,一不小心就會遭受懲罰,研究一下再說也不壞。」

  審食其深以為然,對劉闞的這種謹慎,也表現出極為贊同的態度。劉闞提議,審食其復議,估計唐厲也會同意。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麼作為一分錢沒出的曹無傷,也沒有意見。

  劉闞換上了衣服,準備出門去找趙佗。

  趙佗如今倒很清閒,本身他的任務就是配合任囂平定匪患。如今匪患已經平息,他也無事可做。每天和蒙恬留下來的八百秦軍,駐紮在沛縣城外,操演兵馬,從另一方面協助任囂,進行武力威懾。

  也算是並肩作戰過,劉闞和趙佗的關係挺好。順便呢,劉闞也打算把那柄武山劍,還給趙佗。

  剛要出門,卻聽見腳步聲傳來。

  一個人影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過來,一見劉闞,哇的哭了起來,「阿闞,阿闞,我大哥出事了!」

靈魂戰士 於 2009-05-28 02:13:00 修改文章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