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刑徒 作者:庚新 (連載中) PS.勿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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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一章 白龍伏屍(一)

  秦王政二十六年三月的一天,一場雷雨過後,天色依舊陰沉,絲毫沒有轉晴的跡象。

  烏雲翻滾,不時有一聲聲隱約雷鳴聲傳來,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將要來臨。

  車隊在泗水河畔停下,從車隊中,傳來了一陣陣的哭聲。

  「闞,不行了嗎?」

  從一輛牛車上,下來了一個中年男子。在他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一個年紀在十八九歲,長的明眸皓齒,水汪汪的一雙杏眼中,帶著悲憫之色;她牽著妹妹的手,一臉的悲慼。

  中年男人問道︰「先生也沒有辦法救他嗎?」

  官家模樣的人連忙上前回答︰「老爺,劉闞這是命中注定的!當年他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人說他是大凶之命,活不過十五歲。先生也盡了力,只可惜這孩子……唉,是命中注定啊。」

  中年男人一臉的失落之色。

  「我們從單父能逃出來,多虧了他父子捨命搏殺。劉夫戰死,如今闞竟然也保不住了……福生,你且隨我過去看看,他父子為我一家喪命,怎地都要給那孩子一個妥善安置才是。」

  「老爺所言甚是!」

  四個人走到了車隊的最後方,就看見一個老婦,抱著一個魁梧少年的身子,正在哭泣。

  那少年,體格看上去極為粗壯,雙目緊閉,面如白紙,衣襟上沾著黑血,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個郎中模樣的老人搖著頭站起來,嘆了口氣。

  「闞媼,請節哀!」

  媼,是對老婦人的一種稱呼。如果用更直白的話語,就是闞老太太的意思。

  這一句話,等於把事情定了性。那老婦人本是一臉的期盼,聞聽郎中這一句話,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尖唳,剎那間淚如雨下。

  中年男子走過來,問郎中道︰「先生,真的沒救了嗎?」

  先生點點頭,「這孩子在單父城外吃了一箭,正中要害。若非他身子骨強健,怕早就斷了氣。能挺到這個時候,已經是一個意外了……呂老爺,實在是對不住,請恕小老兒無能為力。」

  中年男人說︰「先生這話說的過了!呂某如今乃落魄之人,先生不棄,從單父隨我一直到了這裡,已經是仁至義盡,我又怎能責怪先生只可惜,終究是救不得闞的性命,老夫實在是有愧於劉夫兄弟啊……福生,你去傳我的話,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安置了闞以後再動身。」

  管家吃了一驚,「老爺,這荒郊野外,可不甚安全啊。再趕個十里地,就是嚙桑,我們……」

  中年男人的臉色一沉,「死者為大,更何況劉夫劉闞父子,還是我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啊!」

  管家很不情願,但主人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也清楚,勸說不得。

  中年男人帶著兩個少女走到那痛哭的老婦跟前,「闞媼,還請節哀!」

  「是啊,嬸嬸,請節哀!」

  大一點的少女蹲下身子,輕聲的勸慰。那明亮的眼楮,紅紅的,淚水在眼眶裡,不停打轉。

  劉家父子,和她家沒有任何關係。

  準確的來說,劉家這父子二人,不過是她家裡的門客。那死去的少年,名叫劉闞,年十四歲出頭。少女從小看著劉闞長大,天性善良的她,把劉闞當作弟弟一樣看待。雖然她也有兄弟,可是相比之下,憨直敦厚的劉闞似乎更親近,從小就好像小尾巴似地跟在她的身邊。

  可現在,劉闞竟然走了……

  少女的心中充滿了悲傷,但卻強作笑顏,安慰著老媼說︰「嬸嬸,闞雖然走了,可他在天之靈如果看見您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的。」

  「是啊,闞媼……別要讓闞走的不安心啊!」

  中年男人也低聲勸阻,老媼抽泣著,止住了哭聲。

  「當務之急,是要闞入土為安。只可惜這條件簡陋,也找不到棺槨為闞下葬。不過,我手中尚有一匹錦帛,暫且權作棺槨,讓闞先下了葬。等我們到沛以後,再請人打造棺槨如何?」

  闞媼說︰「我一婦道人家,怎做的了這些事兒的主?但憑老爺安排。」

  「即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中年男人也算是書香門第,做起事來很有條理。他立刻安排下去,於是那些下人們或是埋鍋造飯,或是支起住所,來來去去的,看上去很忙碌。兩個少女則攙扶著闞媼,走進車廂中。

  車輛圍成了一個圓形的車陣,中間燃起了篝火。

  那少年的屍首,就擺放在一顆參天大樹下,身上裹著一塊錦帛,身子下面還墊著一張草蓆。

  ******

  按照中年男人的說法,酉時為下葬的吉時。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要在這荒郊野嶺中,渡過一個夜晚。

  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這樣子。畢竟這個地方是一馬平川,無甚遮風擋雨之所。再說了,這天下並不太平,保不住會有什麼盜匪馬賊出現。雖說車隊裡的奴僕都帶著武器,總歸不安全。

  兩個少女在勸說闞媼睡著了之後,回到了自家的車輛上。

  「妹妹,何苦為了一個傻小子,在這荒郊野外裡忍饑挨餓?要我說,挖個坑,把他埋了就是。」

  一個青年抱怨著,手指梳捋髮絲,淡然的說道。

  在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少年,大約在十六七的模樣,聞聽之下,也忍不住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少女眼楮一瞪,「哥哥,話不能這麼說。劉家父子是因為保護我們而死……想當年,我家門客何其多。然則單父破城之日,也只有劉家父子留了下來。不為別的,就算是為我們自己考慮,就不能做那不義之事。如今咱家可比不得當初,王上投降,這天下已然是秦的天下。

  而我們到了沛,算是人生地不熟。雖有些薄產,可如果沒有人幫持,終歸是難以在沛立足。

  誰能幫咱們?

  還不是外面那些隨咱們一同逃難的人嘛?

  父親如此做,也是拉攏這些人的心。如果真的像你所說,只怕不等到沛,這人心就先散了。」

  青年雖然比少女的年紀大,可顯然對少女有些畏懼。

  聽少女這麼一說,他反而不敢再說什麼了。只是在底下仍嘟嘟囔囔的說︰「話是這麼說,但總歸是有些危險。萬一有盜匪出現,咱們這些人怕是都難活命。活不了,人心又有什麼用處?」

  少女卻懶得理睬,摟著妹妹,靠在車廂上,閉上了眼楮。

  「姐姐,闞真的走了嗎?」

  妹妹低聲的呢喃,「那以後不就沒有人陪我玩兒了?姐姐,我想闞……我不想闞走,好嗎?」

  少女鼻子一酸,緊緊的摟住了妹妹。

  「阿嬃……別擔心阿闞走了,姐姐還在。」

  「嗯!」

  於外人而言,只怕是很難理解少女姐妹和劉闞的感情。青梅竹馬?也許算是吧!在姐姐的心中,劉闞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弟弟;而在妹妹的眼中,劉闞是從小和她玩耍的好夥伴。

  可現在呢?

  弟弟也好,夥伴也罷……卻孤零零的躺在外面,再也無法象從前那樣,和她們嬉笑玩耍了。

  但這一切,又該責怪誰呢?

  車廂外,下起了雨。

  不過並不大,淅淅瀝瀝。雨水敲打在車廂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營地中偶爾傳來馬匹的響鼻聲,讓這寧靜的雨夜,又增添一種非常詭異的氣氛。是的,詭異,難以說清楚的詭異。

  少女驀地醒來,想起了劉闞的屍體還在外面。

  她輕輕的把妹妹鬆開,又為她蓋好了衣服。看了看正打著鼾聲,睡的死沉沉的兩個兄弟,不免感到無奈。這兩個兄弟啊,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睡得如此沉?

  不過,如果劉闞還活著,想必自己也不會如此的警醒吧。

  披上簑衣,少女走出了車廂。從車轅上拿起一塊氈,跳下車,向大樹下跑去。總不成讓劉闞的屍首被雨水淋著吧。可等少女走到樹下以後,發現劉闞的屍體旁,早已經坐著一個人。

  闞媼,劉闞的母親。

  在這個世上,除了少女在關心劉闞的屍首之外,他的母親同樣也在關心著。甚至,比之少女的關心,更加真切。聽到腳步聲,闞媼扭過頭看去,見是少女,她笑了笑,然後點點頭。

  「嬸嬸,怎麼不去休息?」

  闞媼看著劉闞,臉上露出了一抹難言的慈祥笑意,輕聲道︰「闞怕打雷,我陪著他,他就不怕了!」

  少女沒有再開口,只是找了一件簑衣,為闞媼披上,然後坐在劉闞的屍體旁。兩個女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陪著劉闞。夜色漸漸的深了,風聲呼嘯著,雨勢也變得是越來越大!

靈魂戰士 於 2015-05-25 08:45:01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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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龍戰於野 第三零九章 長征(九)

  晉陽,北臨汾水,三面環山。

  城樓上,招展的蒼龍旗隨風舞動,獵獵作響。

  蒯徹跪坐于廂房中,雙目微閉。看上去,似乎非常平靜。廂房外,有十名鐵鷹銳士肅立門口,不時的探頭向屋子里查看。見蒯徹一動不動,也沒有人走進去說話,又重新站穩身形。

  已經來到晉陽十天了!

  從走進晉陽城門的那一刻開始,蒯徹就失去了人身自由。

  王離即沒有召見他,也沒有為難他,只是把他安置在上將軍府中,並且派專人,看守著他。

  十天了,也不知道主公如今到了何處?

  蒯徹心里很焦慮,但是在表面上,卻沒有流露出半分。

  正午時分,一陣腳步聲傳來,緊跟著有人走到門口,和那鐵鷹銳士交談了兩句,但聲音很小。

  「蒯先生,上將軍有請!」

  蒯徹緩緩睜開眼睛,站起來,整了整衣衫,正了正頭上的黑冠,邁步走出了廂房。

  「前面帶路!」

  蒯徹的語氣很清冷,讓人聽不出半點端倪。

  王離終于忍不住要見我了?

  這說明,趙地的戰事進行的並不順利,而主公突進的速度,也有些出乎王離的預料之外,他有點著急了!

  在電光火石間,蒯徹已分析出了其中的玄機。

  的確,王離和趙軍的戰事,的確進行的不太順利。那趙王武臣,親自督帥兵馬,在數日前奪回了井|關,很是出乎王離的預料之外。而代郡漁陽等地的秦軍,進攻並不是非常賣力。

  大有出工不出力的架勢,讓王離非常憤怒。

  但最讓王離感到惱火的事情,莫過于劉闞而易舉的突破了壺關,陳兵于銅縣。如果在這個時候,劉闞發動攻擊,極有可能對王離的側翼造成威脅。雖然界休有涉間在鎮守,可是王離並不放心。因為他太清楚這劉闞的本事了……當年在河南地,那可是奇謀百出地主兒。

  涉間雖然也身經百戰,但未必就是劉闞的對手。

  當年劉闞一個人,就把個河南地攪得天翻地覆,如今他手里有兵有將,更兼麾下謀士無數。

  這真要打起來地話,王離很是擔心。

  不過,劉闞似乎並不想硬來,也不想和自己鬧得太僵了……

  否則也不會派人前來,只不清楚,這劉闞的喉嚨里賣的什么藥?王離不免心中有一些忐忑。

  事實上,王離現在有點后悔了!

  老秦在新帝登基之后,迅速衰弱,讓王離有點吃驚。

  眼見著各地戰火頻頻燃起,可鹹陽卻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為。最讓王離感到不理解的,就是那趙高怎么就當上了丞相,把持朝政……而最讓王離敬佩的李斯,居然因謀反被關進天牢。

  老秦,這究竟是怎么了?

  王離想不明白,而今也不想弄明白。

  他最關心的事情,莫過于迅速將山東各地地叛亂平息,然后揮軍入關中,好好的詢問一番。

  如果胡亥還是老樣子,他也不介意,動用王氏一族在關中地力量,另立新帝。

  至于趙高?王離還真的不看在眼里……他有兵有將有名望,可不是章邯馮劫那些人能比擬。

  不過,解決這件事之前,王離必須要平息叛亂,才能獲得足夠的威望。

  蒯徹邁步走進了上將軍府的大廳,全然不理睬那擺放在庭院之中,架在熊熊烈焰之上的大釜。玩兒下馬威嗎?我邊走代郡十二縣,這種場面見的多了。陸賈能在泗水郡合縱,我又豈能落于他后?再怎么說,我也是主公身邊最親近的人,如果輸給了陸賈,主公面子上也不好看。

  所以,他平靜的走進了廳堂,微微一欠身,「廣武君門下舍人蒯徹,見過上將軍。」

  「大膽!」

  兩個偏將厲聲喝道:「即知上將軍當面,還不跪下?」

  蒯徹理都不理那兩人,只是看著王離笑道:「這尊敬,由心而外。若上將軍這樣在意俗禮,蒯徹跪下又何妨?」

  王離本來是想給蒯徹一個下馬威,可沒想到,被蒯徹一句話就說成了沽名釣譽之輩。

  那話說的非常清楚,尊敬人是在心里,而非流于形式。尊不尊敬地,不是跪不跪的問題……你往里要是這么愛慕虛榮的話,我跪了也無所謂。只不過,這一跪下去,尊不尊敬就另一說。

  真是什么樣的主子,有什么樣的屬下。

  王離抬手道:「先生既然來了,無需計較這些俗禮。」

  「我久聞上將軍乃名門之后,王翦大將軍,王賁大將軍,都是徹心中敬佩之人。兩位王將軍,虛懷若谷,禮賢下士。聽說王賁大將軍在膠東,但聞有一言之教者,就會待若上賓,真否?」

  王賁當年駐守膠東時,的確是如此做。

  當地耆老名流,向他諫言,王賁莫不是親自相迎。

  你爺爺禮賢下士,你父親虛懷若谷……那現在,到你王離上將軍了,該怎么做,你看著辦。

  坐在王離下手的,是他的心腹大將蘇角。

  勃然大怒,「該死婦孺,膽敢如此無禮,可想試我寶劍鋒利否?」

  蒯徹眼皮子一翻,卻不理睬蘇角,只看著王離微微一笑。這一笑,讓王離好生的尷尬起來。

  「蘇角住嘴!」

  王離瞪了蘇角一眼,起身上前一禮,「先生請坐!」

  公叔先生說的果然沒有錯!

  王離這個人,愛惜顏面,素以王翦和王賁為目標,甚至一言一行,都要模仿那二人地舉措。

  只可惜,形似而已,卻不得其神髓。

  蒯徹在一旁坐下,王離說:「先生此來,有何見教?」

  「無他,為上將軍求千古美名耳!」

  王離不由一怔,身子向前傾了一下,瞪著蒯徹說:「但不知,先生所說的這千古美名,又是何意?」

  蘇角呼地站起來,「上將軍莫要聽這狗貨胡言亂語,他如今自身難保,他那主子連個落腳之地都沒有,能有個甚美名與上將軍?倒不如一劍砍了,也省得這酸

  。蘇角願請一支將令,只上將軍一聲令下,角定取來與將軍下酒,何必再和這酸貨糾纏不休?」

  蒯徹眼皮子一翻,「說話的可是那假陰山下地‘馬蹄’先鋒?」

  說起‘馬蹄先鋒’,確有一個小故事。

  數年前,始皇帝尚未駕崩,蒙恬仍鎮守河南地時,曾與東胡匈奴阿利在假陰山下,有一次交鋒。

  結果是秦軍大獲全勝,可不成想臨了被阿利設了一計。

  當時的先鋒大將,正是蘇角,竟不敢追擊,錯失了全殲東胡匈奴地良機。

  后來扶蘇詢問起時,蘇角竟以馬失前蹄為借口,說是無法追擊……這笑話傳開,就有了馬蹄先鋒的說法。

  其實,是諷刺蘇角膽小怕事。

  蒯徹一語,把個蘇角說的面紅耳赤,暴跳如雷。

  王離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蘇角,給我滾出去,否則無我命令,再開口必斬你那狗頭!」

  有道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蘇角也是個性如烈火地主兒,誰都不服氣,當年甚至和蒙恬瞪過眼,頂過嘴。

  可偏偏對王離忠心耿耿,聞聽王離發火了,蘇角咧開嘴一笑,「我不說話,我不說話好吧。」

  王離拱手道:「先生勿怪,蘇角就是這狗脾氣,莫要理他。」

  說著話,他一揮手,讓人奉上了美酒,「也不瞞先生,離與廣武君並無冤仇,相反對他非常敬佩。

  算起來,我和他還是同鄉,都是頻陽東陵人,哪有什么仇恨?

  只不過呢……造化弄人,各為其主罷了。我相信,廣武君與我老秦還是忠心耿耿……但不知,先生所說的千秋美名,又是何指?」

  大丈夫生在世上,當名留青史。

  王離地祖父王,父親王賁,一個滅楚,一個滅齊,可謂是留有美名。偏偏到了王離這一代,連一點機會都沒有留下。好不容易等到了對匈奴開戰,卻平白的成就了蒙恬的美名。

  王離當然不舒服,當然希望,能超越蒙恬,留下名號。

  蒯徹淡定一笑,「想必上將軍也知道,我家君侯准備北上。」

  「我猜得出來!」

  「那上將軍可知道,我家君侯,准備去何方?」

  王離眼睛一瞇,看著蒯徹,半晌后說:「無非是趁我大軍南下,占領九原郡,還能去何方?」

  蒯徹忍不住放聲大笑,「上將軍,你也太小看我家君侯了!」

  「願聞其詳!」

  「我家君侯實不想參與這中原之戰,六國不容,老秦不納,留在山東,圖增添尷尬而已。

  故而廣武君決定,渡河北上,攻伐月氏,消滅東胡,剪除匈奴。為我大秦,再擴土萬里,以振奮我大秦之威風。廣武君曾言:胡虜亡我中原之心不死,必與之你死我活,好讓胡虜知曉,犯我強秦者,雖遠必誅!」

  犯我強秦者,雖遠必誅……

  王離身子不由得一顫,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目光有些迷離。

  好一句令人熱血沸騰的‘犯我強秦者雖遠必誅’!在王離的心中,何嘗就沒有這樣一個夢想?

  想當年,始皇帝會橫掃六國,虎視天下,何等氣魄。

  而如今……

  王離閉上了眼睛,許久之后輕聲道:「可這與我,又有何干系?」

  「廣武君說,若上將軍肯放一條路出來,他願奉上將軍之命,征伐河北,剿殺胡虜。到日后,旁人問起來,也少不得上將軍這一場千古美名……只是不知道,上將軍是否願意呢?」

  以我的名義出兵河北嗎?

  不需我一兵一卒,名留青史,擴土開疆……

  王離不由得躊躇。當年被蒙恬奪了那開疆擴土地功勞,如果劉所言是真,倒也補償了遺憾。

  「可是,我怎知廣武君會不會學那假途滅,在九原郡一留就不走了呢?」

  蒯徹冷笑一聲,「莫不是上將軍以為,手握三十萬精卒,連一群山東的烏合之眾,也斗不過嗎?」

  王離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變了。

  是啊,我怕他個甚呢?

  他要是敢強占河南地,老子麾下地兵馬,也不是吃素的啊。

  王離靜靜的觀察著蒯徹,而蒯徹則神色自若,一點也沒有驚慌之色。

  「先生所言極是!」

  王離咬了咬牙,站起來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廣武君。他可以假道九原郡,只是不能在九原郡停留太久。這樣吧,我允許他在臨河停留休整三十……不,十五日。若十五日后不過河,我定然會下令攻擊。」

  蒯徹搖搖頭,「十五日卻有些短了……畢竟廣武君長途跋涉,至九原已人困馬乏。

  二十日,但必須在:衍得到足夠的補充。不過上將軍放心,我們可以出錢購買,決不讓上將軍受損。」

  二十日,:衍?

  王離斷然否認,「臨河,三十天……至于輜重補充,我可以讓人給予供應,但需高出市價。」

  「若是在臨河的話,只怕三十天不行,五十日,廣武君定然可安排妥當,渡過黃河。」

  「四十日,絕不能再多!」

  臨河是個小城,補給相對困難一些。而且是在新築的長城之外,王離倒是能理解劉闞難處。

  兩人討價還價,最后還是確定在四十天。

  蒯徹心滿意足的起身,准備告辭。

  卻不想,王離突然說:「先生,您有如此大才,何必北上,過那顛簸流離地生活。離願為先生擔保,何不留在我軍中呢?待六國之亂平定,王離保証,先生地爵位,定不會低于廣武君。」

  王離,對蒯徹有了興趣。

  蒯徹一怔,沉吟了片刻后,「此事,我還需要和廣武君商議。」

  「哈,那很簡單……我相信廣武君,是不會薄了我這個面子的吧。」

  語氣中,帶著一絲絲威脅。你如果不同意留下來,我就不讓劉闞有好果子吃,你自己看著辦。

  蒯徹苦笑一聲,「上將軍,此事容我三思。」

  「這是 」

  王離沉聲道:「先生可持我將令前往界休,通知那涉間,令他放行……到時候,先生可以和廣武君當面直言,我相信廣武君,一定會同意。」

  那言語中,帶著不可抗拒之意。

  蒯徹面頰抽搐了兩下,「既然如此,徹願效犬馬之勞。」

  ——————————————————

  劉闞伸了一個懶腰,走出銅府衙大門。

  到了銅之后,他麾下流民的數量,已增加到了十萬之多。

  河北戰事,雖不如山東南部的戰事那樣頻繁,可同樣也是很激烈。趙國強征百姓,許多人都逃離了家園。上黨郡的情況好一些,但也是非常混亂。混亂到劉闞火燒壺關之后,上黨郡郡守竟不敢派兵追剿,只是接手了壺關的防務以后,放任劉闞一行人,平平安安地北上。

  李潁,去了界休,到現在還沒回來。

  無奈何,劉闞只好命季布和鐘離昧兩人,在少水(時黃河支流)之源,安營扎寨,等待消息。

  若非情況特別緊急,劉闞可不願意和秦軍正面沖突。

  他可以在山東南部,在一路殺過來,但那些終究比不得在北疆作戰的秦軍精銳。

  更何況,就算動了界休,那就等于驚動了王離。

  以他目前地狀態,勉勉強強抵達九原郡,已經是非常難得。如果和秦軍正面交鋒,那可就是九死一生。不過,界休的涉間,也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劉闞地兵馬,在少水站住了腳跟。

  「君侯,公叔先生有請!」

  薄女從后面一路小跑的追上來,稟報道。

  公叔繚一般不會主動去找劉,都是劉闞自己前去求教。

  他執掌黑衣衛,但大多數地時候,是通過秦同與劉進行聯系。這一次主動找劉闞,卻讓劉闞心里一咯噔。

  莫非,是出了什么亂子?

  劉闞免惶恐,快步向公叔繚的住處走去。

  公叔繚也住在銅府衙中,有一個很清靜地小院子。

  見到劉闞進來,他擺手示意劉闞坐下,然后對在他身邊看書的劉秦道:「秦,去把那書卷拿來。」

  劉秦應了一聲,站起來走進了內室。

  不一會兒,他捧著一摞紙張回來,在公叔繚地示意下,放在劉面前。

  雖然一路奔波,劉秦的功課卻沒有停止。在沒有找到合適的老師之前,公叔繚仍舊擔任劉秦地老師。公叔繚有規矩,上課的時候,劉秦首先是公叔繚地學生,其次才是劉闞的兒子。

  所以,沒有公叔繚同意,劉秦不得擅自開口。

  劉闞拿起來看了一眼,見上面密密麻麻盡是小篆。

  公叔繚說:「我觀君侯治兵,頗有當年鐵鷹銳士之法。鐵鷹銳士自司馬錯大將軍創立以來,已漸趨完善。我回大梁之后,又尋來了當年吳起將軍訓練武卒之法,加以改編,結合了技擊騎士的一些訓練之法,才有了這一卷《公叔治兵》。今獻于君侯,待他日可以用于軍中。」

  劉闞連忙道:「如此,多謝先生。」

  公叔繚微微一笑,拍了拍劉秦的腦袋,「好了,莫要再裝了。你爹爹一來,我就知道你這心思早就跑了……且去玩耍吧,我與你爹爹商量些事情。今日的功課,就到這里,明日繼續。」

  劉秦臉一紅,放下手中地書卷。

  劉闞朝他笑了笑,讓劉秦自己出去玩耍。

  待劉秦出去后,他才看著公叔繚說:「公叔先生,不知有何見教?」

  「君侯以為,王離必敗?」

  劉闞一怔,點點頭。

  「何故?」

  「這個嘛……」

  劉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難不成對公叔繚說,他是穿越來得,看過史記,所以知道王離輸了?

  公叔繚倒沒有追問,只是笑了笑說:「君侯若覺得不好說,那就罷了。

  不過,既然君侯認為王離必敗,河南地必為君侯所得……那么君侯抵達河南地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

  劉闞大了眼睛,心里不由得奇道:有什么打算,難道你還不知道?

  到九原之后的打算,早就和公叔繚說過。只是公叔繚突然提起這件事,必然有他地想法。

  「君侯立足九原,將以何名?」

  劉闞一怔,這倒是從未考慮過。

  「君侯若以老秦之,難免遭人攻掠;若王離戰敗,那么君侯必然將面臨群狼圍攻,則危矣,

  但不以老秦之名,又將以和名目?」

  「這個嘛……」劉闞想了想,正色道:「還請先生教我。」

  公叔繚說:「我曾聽叔孫說過,君侯乃商周時,劉氏唐國之后人,不知對也不對?」

  劉闞點點頭,心道:我哪里知道?反正大家都這么說了,我不承認也不可能,就算是吧。

  「既是劉氏唐國后裔,當立國為唐。

  君侯需早作准備,王離敗時,即為君侯復國之日。到時候,君侯可昭告天下,就說願為老秦北方屏障。

  如此,君侯以秦人之身,復立唐國,不但不會讓關中百姓反感,還能夠讓六國諸侯所接受。

  從此以河南地為根基,先取云中,與代郡相連。

  只不知道,陳道子在河北所謀之事進行的如何了……如果順利地話,無需一年,河北之地,將盡落君侯之手。到時候君侯挾老秦屏障之名,入主關中,立國號為唐,則天下可得。」

  公叔繚所言的,是一個戰略上地方針。

  當然了,若實施起來,還需要很多細節進行磋商。

  但是,這方向必須提前確立。劉闞閉上眼睛,仔細思忖一番之后,起身拱手道:「就依先生所說。」

  ———————————————

  轉眼,已過仲秋。

  炎炎酷暑即將過去,山東北部的氣溫,開始回落。

  細算一下,這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過去了半年。李潁終于回來了,同時隨他一同回來的,還有蒯徹。

  「涉間已讓出了界休通路,並兵退

  ,為君侯放行。」

  李潁的長相,頗有些和李由相似。

  他當年曾在藍田大營中效力,后來又追隨蒙恬,參加了河南地之戰。

  只不過,李潁沒有在永正原呆過,所以和劉闞沒有見過面。他被蒙恬派往云中,在王離帳下聽令。

  河南地結束之后,李斯老妻過世,李潁回家為祖母守孝。

  之后發生了三田之亂,李潁就奉命前往洛陽,在父親李由的帳下聽命。李斯出事之前,李潁擔任睢陽尉,更協助李由,和吳廣睢陽城鏖戰了百余日。如果不是李斯出事,至少能出任一方主官。可是隨著李斯入獄,李潁也被架空,后來干脆辭官,幫助父親李由打理軍務。

  從某方面而言,李潁深得李由真傳,穩重的很。

  他說:「涉間看了我父親地信后,頗有意動。不過估計是擔心王離那邊問罪,故而遲遲沒松口。」

  這恐怕也是涉間允許劉闞的人,駐扎少水之源地緣故。

  李潁說:「若非蒯先生說服了王離,涉間未必會那么快,就下定決心。

  涉間將軍讓我捎話給君侯,未能隨君侯征伐河北,是他生平之憾事。若有機會,待山東之亂結束,他一定會向上將軍請命,前往河北,與君侯並肩作戰……君侯,咱們真的要去河北?」

  劉闞微微一笑,「河北之地,我早晚取之,但卻非是現在。」

  蒯徹忍不住開口道:「君侯,我在晉陽觀秦軍兵馬,軍容整肅,頗威武,與早先所見之秦軍,大不一樣。我實擔心,若王離征伐山東結束,反攻河南地時,我們真地能擋住那秦軍嗎?」

  當初選定河南地做根基的時候,是建立在王離必敗的基礎上。

  加之當時所見到的秦軍,戰斗力的確是不高,故而所有人並未十分在意。

  可是現在,連蒯徹都有點動搖了……

  以如此精銳之兵馬,真的能在河南地站穩腳跟嗎?

  又是同一個問題!

  劉闞還真地不好回答……

  包括他自己,也說清楚項羽是如何在巨鹿戰勝地王離。但史書上地確是記載了,項羽由此一戰,而確立其西楚霸王之名。有時候,劉闞也在惑,這么精銳地兵馬,王離怎么輸了?

  他努力地撤出戰局,所做的一切謀劃,都是建立在王離必敗地基礎上。

  但是,他無法回答蒯徹等人的問題……

  搏一下吧!

  劉闞只能賭博一次,看這結果,究竟如何。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蒯徹的問。

  就把這個謎團,留到答案揭曉之日再說吧!

  當年項羽靠勇武能戰勝王離,今日他雖沒有了季布,但卻得了一個韓信,應該更不成問題。

  劉闞卻不知道,他身邊的鐘離昧,當年正是項羽手下的五大將之一!

  「君侯,王離要我留下來。」

  蒯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劉闞住了。

  「王離地意思,若我不留下來,只怕他就要對君侯不利。徹思來想去,決定留在王離軍中。」

  「可是……」

  劉闞一聽這個,不禁有點急了。

  蒯徹說:「我思來想去,覺得留在王離身邊,于君侯的用處更大。

  其一,君侯經略九原也好,河北也罷,有道子一手籌謀,我相信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而我留在君侯身邊,暫時也無用武之地。

  倒不如留下來,可以為君侯多爭取一點好處。比如停留臨河的時間,比如獲取更多的物資。」

  蒯徹是什么人?

  劉闞許並不知道,他眼前的這位文士,就是后世編纂《戰國策》的實際操辦人。雖然歷史上,把戰國策歸到了劉向的身上,可實際上呢,真正編纂戰國策的,卻是當時為了避諱,改名為蒯通的蒯徹。

  蒯徹看得出來,劉闞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王離必敗!

  于是他說道:「其二,若王離勝了,我可迅速通知君侯,讓君侯早日過河。」

  「其三,如果王離敗了,我希望能為君侯,挽留下一部分地兵馬,以壯君侯在九原的聲威。」

  蒯徹正色道:「有此三點,徹必須要留下來。

  不過我會向王離建議,留在涉間這里……因為我觀秦軍之中,唯涉間似乎不與王離同心。

  如此,不管王離勝負如何,我想要試一試,看能否將涉間說服,歸順君侯。 」

  李潁等人,吃驚地看著蒯徹。

  果真是和劉闞一家人啊!

  劉闞的麾下,不少人都知道,蒯徹曾經是劉闞地隸奴。

  這主人是個瘋狂的主兒,連昔日地隸奴,也是如此的瘋狂?

  策反涉間……這絕不是李潁敢去想像的事情。一時間,竟然被蒯徹這種大膽的念頭,所驚嚇。

  誰不知道,那涉間是個對老秦忠心耿耿的家伙?

  劉闞靜靜的看著蒯徹,從那澄淨的目光中,劉闞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范陽街頭,賣身葬父的家伙。

  他突然笑了,笑得非常開心。

  而蒯徹也笑了,同樣笑得很燦爛……

  也是在這一笑之中,蒯徹和劉闞兩人的心,似乎一下子貼近了。

  劉闞上前,一把抱住了蒯徹,「老蒯,能不能策反涉間,能不能拉來兵馬,這些對我都不重要。

  兵馬沒有了,老子可以再招;地盤兒沒有了,老子可以打回來。

  但是老蒯若沒有了,老子會傷心一輩子……機靈點,若發現情況不對,你可千萬不要逞強。」

  蒯徹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

  他用力的點了點頭,「主公,你也是,可千萬別逞英雄!」

靈魂戰士 於 2009-11-25 20:1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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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龍戰于野 第三一零章 長征(十)

  徐徐的風,已經帶著一絲蕭瑟氣息。

  奔騰的大河咆哮著,打著旋兒,滾滾東逝去……

  渡口上,蒼柏古松,身姿依舊挺直,可是在那蒼勁之中,卻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了一絲滄桑。

  是啊,秋天要來了!

  雖說秋天是個豐收的季節,可同樣也有蒼冷與蕭瑟。

  劉闞跨在馬上,看著渡口排成一行行,一排排的流民大軍,一個勁兒的蹙眉,心思頗為凝重。

  這才幾天的時間啊,蕭何竟然又鼓搗出了兩萬流民。

  這也使得劉闞北上的人馬,突破了十萬大關。看著潮水一般的人流,劉闞這心里,一點也不輕松。以前擔心河南地人口稀少,現在好了,有十萬人了,可劉闞還是憂心忡忡,徹夜難寐。

  「老蕭啊,這么多人……馬上就是冬天了啊!

  九原的冬天,可冷的緊呢。咱們的糧草夠不夠,輜重夠不夠?別到了目的地,再餓死無數啊。」

  蕭何同樣是很憂慮。

  話語中,透著一種疲憊之意,他回答說:「君侯,如果按照現在的情況,到九原得到補充之后,最多能撐過這個寒冬……其實,寒冬時節我倒不擔心,我擔心開春之后,依舊是糧荒。

  這十幾萬人,至少需要堅持到來年秋收。

  可這整整一年的時間,怎么熬過去?君侯,這仁義之名已經有了,接下來就要看你如何為之。」

  老蕭越來越狡猾了,還學會了踢皮球!

  劉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是見蕭何臉頰瘦削,一副疲憊的樣子,到嘴邊那打趣的話,又咽了回去。

  「還有多久能全部渡過大河?」

  李成一旁說:「大概到傍晚時,就可以全部渡河了……不過本地人說,入夜后可能會起大風,到時候……要不這樣,君侯你先渡河吧,否則等起了大風,恐怕再過河,就不那么容易了。」

  李成的意思很清楚,君侯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十日渡河,有無數流民陸陸續續的趕來,劉闞的壓力也日漸增重。如果這么耗下去,只怕到了夜里,人會更多。當放手時則放手,君侯您需量力而行,不能再發這善心,成了拖累。

  劉闞何嘗不知道,他多停留河北一時,壓力就增重一分。

  但現在他必須要撐著,于是搖搖頭,「讓家眷車馬先行渡河,我還是最后一批上船,莫再贅言。」

  「喏!」

  李成也知道,自己勸說不得劉闞。

  于是只能加快渡河的速度,只要劉闞上船了,也就是最后一批。

  可,莫要再拖上一日……

  「君侯,涉間來了!」

  就在渡河速度加快,眼看著快要到黃昏時,樂叔突然在一旁叫喊。

  樂叔追隨劉闞后,被劉留在了身邊,擔任護衛。一個樂叔,一個車寧,倒也能減少幾分壓力。

  車寧的大兒子,比劉闞大不少。

  不過雖然長得和車寧一樣,五大三粗,但卻不擅武藝,早年跟著燕國的工匠,學了一手精熟的打鐵技巧。他如今在盤野老那邊當幫手,倒也算是人盡其才。倒是車寧地小孫子,這些年跟著車寧習武,如今已成了劉秦的小跟班,關系處的很融洽,開口閉口地一個勁兒叫‘哥哥’。

  從通過界休,到十日渡河,涉間一直沒有露面。

  這個時候,他露面,又是什么意思?

  劉闞連忙撥轉馬頭,帶著車寧樂叔前去迎接。

  就見涉間帶著一個百人騎隊,在蒯徹的陪同下,出現在大河渡口。算一算,距離上次和涉間見面,也差不多有七八年的時間了。涉間看上去沒什么大變化,黑口黑面的……九原的朔風,讓他身上平添了一種肅殺的寒意。斑白地兩鬢,並未讓他蒼老,反倒讓人感覺著,更加穩重,更加成熟。一雙眸子,如鷹隼般銳利。

  「君侯!」

  涉間對劉闞很尊敬,並沒有因為他如今是否落難。

  劉闞連忙下馬,拱手道:「君侯二字,將軍莫要再提,劉闞今日,不過是一落難之人罷了。」

  涉間搖了搖頭。

  「君侯這爵位,乃先帝親口所封,除非先帝詔告,君侯還是君侯。」

  涉間說話很直白,隱隱也透露出一個意思:他並不承認,如今那個坐在鹹陽的二世,是皇帝。

  但這些話,點到為止即可。

  劉闞也好,涉間也罷,都不會在這問題上,做過多地糾纏。

  涉間說:「我知君侯北去河北,想必會遇到不少麻煩。之前,我一直不好出面,人多口雜,難免會有什么流言傳到晉陽去。不過,我一直在關注……今日不得說一句,君侯你……心腸太軟。」

  「啊?」

  「這許多流民加入,會讓你的壓力越發沉重。

  九原之苦寒,君侯想必也知曉……你隨行所帶輜重,只怕不足以撐上太久。要安置這些流民,怕非易事。另外,君侯到臨河之后,還需要多加小心才是。月氏胡狗,蠢蠢欲動……去歲寒冬,屢次渡河襲掠。今春以來,更不斷襲擾九原郡,君侯渡河之后,不免要面對上他們。」

  劉闞心里一咯噔,說:「多謝將軍的提醒,劉闞某定不會輕饒這些牆頭草!」

  牆頭草?

  涉間一怔,但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忍不住大笑起來,連連點頭道:「牆頭草,形容的果然不錯。那些月氏狗賊,就好像是長在牆頭的枯草,風往那邊吹,它們就會朝那邊傾倒。

  君侯……烏氏侯是不是……你的人?」

  「啊?」

  劉闞雖然說很鎮靜,但聽了涉間這突然間的轉變話題,也不由得激靈打了個寒蟬。

  「烏氏突然從烏氏大規模轉移到九原,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

  不過上將軍對他倒是非常歡迎,而且在過去兩年中,的確對九原郡,帶來了很大地好處。

  我曾私下計較,烏氏轉移之時,正是君侯逃亡之日……君侯莫擔心,此事我誰也沒說過。」

  怪不得蒙恬對涉間的重視,遠遠高過于王離。

  這個人能思考,會冷靜的分析,已經具備了名將的基本條件。

  身經百戰,且無甚名利之心,這也就讓他能更進一步……只可惜,涉間雖也是出身藍田大營,可終究沒有王翦王賁那樣的長輩。他沒什么背景,完全是一步步走上來,遠比不上王離的前途。

  扶蘇看重王離,是從政治上地角度考慮。

  但論能力,涉間只怕是比王離更有發展前途吧……

  涉間輕聲道:「我與君侯說這件事情,其實是想要告訴你,烏氏在過去一年中,似乎與匈奴大單

  ,聯系頗為密切。據我所知,冒頓曾數次派人,與之地會面。」

  「啊?」

  「人心難測,不可不防!」

  涉間說:「君侯雖然和烏氏一樣,都是商賈起家,但君侯身上,軍人的氣質更多一些,重一些;而烏氏,則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商人。我幾次想要動手除他,可礙于上將軍之命,終究未能動手。

  君侯若是有心,不妨思考一下,烏氏地關系……」

  劉闞這一下,可真地有點擔心了!

  陳平可是在九原郡呢,而且和烏氏有過聯系。

  如果……

  想到這里,劉闞由得打了一個寒蟬:道子,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涉間和劉闞交談了一會兒,告辭離去。

  蒯徹走在最后面,趁機和劉闞低聲道:「君侯不要擔心,道子機靈的很,而且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地主兒。不到最后,他也不會對烏氏交底兒。如果烏氏真的心懷不軌,也難逃道子之眸。」

  劉闞點點頭,強笑了一聲。

  「老蒯,王離同意讓你留在涉間這里了?」

  蒯徹嘿嘿一笑,「同意了!」

  「那你可要小心……我是說,別逞強。還是那句話,兵打沒了我再招,地盤沒有了,我再搶。你老蒯只有一個,你地命是我地,我要是不同意,你可千萬不能死,否則我就虧本了。」

  已沒有了早先地激動,可心里面,依舊暖洋洋。

  蒯徹點點頭,「君侯,你也要保重,別逞英雄。否則,我活著,你沒了,那我可沒人要工錢了。」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

  蒯徹快馬離開劉闞,和涉間走到了一起。

  三人在渡口,馬打盤旋,相互拱手,互道珍重。

  此時,渡口起了風,最后一批人,也都登上了渡船。

  劉闞最后一個上船,在船甲板上,不無留戀地看了一眼蒼茫的原野,而后一擺手道:「開船!」

  —————————————————

  秦二世二年初秋,韓信在東郡,打了一場戰果輝煌的戰役。

  李由從六月起,一反往常的穩重,瘋狂的向大梁展開了攻擊。他調集麾下所有的兵馬,並且將屯扎在三川郡的十萬更卒全部推上了戰場,晝夜不停,向古城大梁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每一天,大梁城上空喊殺聲整天。

  成百上千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城里,城外。

  鮮血,把大梁城染成了紅黑色,順著城脊的縫隙,鮮血流淌而出……

  原本就不甚堅固的大梁,在堅持了八天之后,出現了裂口。每天圍繞著大梁城,死傷無數。

  一時間,全天下的目光,從萬里長征的劉闞身上,轉移到了古都大梁城下。

  魏咎十天里派出了二十一批使者求援,其中絕大部分死于亂軍之中,但還是有逃出戰場的信使。

  項梁有點糊塗了!

  他不明白,早先不顯山露水的李由,為什么會突然間發瘋了?

  別說項梁不明白,連章也看不清楚其中的奧妙。他曾派人前去詢問,但得到的答案卻是:我圍攻大梁,勢必會讓各方諸侯恐慌,前來救援。請章邯將軍做好准備,截住各方的諸侯。

  而事實上,不管是項梁也好,田榮也罷,都在暗自觀察,並沒有立刻出擊。

  七月初六日,大梁城破!

  秦軍呼喊著向大梁城發動最后地攻擊,可就在這時候,督戰東郡的韓信,卻奇兵突起,出現在大梁城外,李由地背后。三萬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猛攻。遭遇偷襲的秦軍,頓時亂了陣腳。已經准備在王宮里自盡地魏咎,得知消息后立刻組織人馬,發動了反攻。

  兩下夾擊,秦軍腹背受敵,大敗而回。

  十七萬秦軍,在大梁城一戰之后,折損了三分之一。

  在退往酸棗地時候,又遭遇蒲將軍偷襲,損失慘重。虞子期搶先攻取了酸棗,斷絕了李由地退路。無奈之下,李由兵退臨濟,駐守平丘。十數日之前,他領兵圍攻大梁城……而今,他被楚魏二十萬大軍包圍,困守平丘孤城,身邊只剩下了不足萬人的兵馬,可謂狼狽至極。

  「李平之想作甚!」

  章邯在抵達睢陽之后,暴跳如雷,「這不是他地風格,他用兵素來穩健,為何會露出后背那么大的破綻?

  連酸棗也不顧了,這是傾巢而出。

  他李平之想要干什么?」

  李平之,是李由的字。平之的意思是,平定天下。

  當年李斯在鹹陽站穩腳跟后,把李由從老家上蔡接回來,始皇帝將女兒許配給了李由,賜字平之。

  李由,此時正穩穩的坐在平丘府衙中,神情自若。

  眾將聽召,前來府衙議事。

  可一進府衙大門,就看見庭院之中,橫七豎八的躺著十數具血淋淋地屍體。

  一百親隨,殺氣騰騰的在庭院大廳兩側站立。

  這一幕,讓眾將不由得心驚肉跳,咽了口唾沫,想要離開,卻發現大門已經被李由派人堵上了。

  「都進來吧!」

  李由在大廳里沉聲喝道。

  眾將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大廳,卻發現李由沒有頂盔貫甲,也沒有穿官府,而是一身洗的有些發白的青灰色便裝。

  他跪坐在正中央,面前書案上的鐵劍,猶自順著劍脊往下滴血。

  李由的神色很輕松,擺手示意眾人都坐下。

  「大家莫要擔心,由並無惡意。

  門外所殺,皆閹奴耳目……呵呵,都坐吧。」

  心里,咯噔一下,一雙雙眼睛,駭然的盯著李由。

  李家和趙高之間的恩怨,這些為將官者,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一直以來,李由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並沒什么大礙。沒想到,突施殺手,竟然將趙高的耳目都殺了?難道說,李由想要……

  不知為什么,不少人一想到那個可能,心里沒由來地一陣輕松。

  「由自出鎮三川,從未與大家把酒言歡過。

  今日,也無甚美酒,只從城里搜取來了一些江陽老窖,與諸公分享。」

  親隨,捧來了幾江陽老窖,給眾人斟上了一杯。李由自顧自的飲了一口,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三十年前,我父助先帝斬,奪呂不韋之權,親理朝政。我帶著一家子老小,從上蔡來到鹹陽。當時那想到父親會那般風光,臨行前,老母將這件衣衫洗了又洗,才戰戰兢兢啟程。

  一晃三十載,我受先帝重恩,更將大公主許配與我。

  我目睹了老秦最輝煌的歲月,如今細想來,卻是

  歷歷在目,猶如發生在昨日一般。

  主公,敬先帝!」

  「敬先帝!」

  眾將官紛紛舉起酒杯,洪聲喝道。

  「如今,正是老秦危急存亡之秋,由本當竭盡全力,為君分憂。

  然則,此君非先帝,由以身心憔悴,實無力再力挽狂瀾。唯有一死報先帝之厚恩而已矣。」

  不是要投降嗎?

  眾將聽出了其中的端倪……

  一個個惑的看著李由,有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諸公隨我多年,如今的情況,平丘被幾十萬大軍圍困,以平丘之城,絕難堅守過三日。

  與其徒增死傷,倒不如……為大家求一生路。

  爾等,降了吧!」

  「李郡守……」

  李由擺擺手,「其實我也知道,爾等不少人的心里,早存了這樣的念頭。只是礙于我的面子……

  降了吧,能有條活路,總歸是好事。

  由有一言,還望諸公銘記:如若將來,我老秦興復有望,還請諸公多想想,昔日老秦榮光。」

  說完,李由讓眾將開城門投降,自己摔碎了酒杯,轉身走進內堂。

  眾將遲了片刻,一個個魚貫而出。在經過了一番考究之后,最終還是決定,開城投降。

  圍困平丘地主帥,正是韓信和虞子期。

  乍聞平丘投降的消息,虞子期還有些猶豫,這是不是李由地詭計?

  韓信搖搖頭,「子期兄,你我,前去送李由一程吧。」

  「韓帥,你是說李由他……」

  「從他早先猛攻大梁,我就有點懷,他存了必死之心。如今平丘舉城獻降,李由必死!」

  虞子期是商賈出身,論武力比不上龍且季布,論智力也不如韓信。

  但他是項羽的大舅子,對老項家忠心耿耿,否則項梁也不會派他前來,協助韓信。對韓信地能力,虞子期非常地佩服。攻掠薛郡,沒有獎賞反而受到了責罰,韓信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短短兩三個月,從手中萬余兵馬,迅速壯大到了十萬大軍。

  別人是越打兵越少,韓信是越打兵越多。

  而且,指揮調度從容不迫,絲毫沒有半點地混亂。這是一個帥才,一個不可多得的帥才!

  虞子期在給項羽地書信中,對韓信是贊不絕口。

  所以,他從在公事上和韓信為難,相反是竭力的配合,讓韓信能夠盡情的施展才華。

  如今韓信要進城,虞子期雖有些惶恐,卻還是隨著韓信,一起受降。韓信不喜歡殺俘,而是將降兵迅速調入了軍中,打散了,混合在一起。受降儀式,韓信從來不會舉行,只是讓平丘眾將糾集起兵馬,交出兵器,然后派專人看管。他則在向導的帶領下,一起走向了府衙。

  一進府衙大門,就見遍地的屍體。

  李由的那些親隨,全都自刎在庭院之中,無一生者。

  「這些都是義士,當好生地收殮!」

  虞子期點點頭,表示記在心里。兩人踩著流淌了一地的血水,啪唧啪唧,發出詭異地聲音。

  李由靜靜的坐在書房里,正襟危坐,卻已了無聲息。

  他是服毒自盡!

  在書案前,放著一封書信。

  信,是李斯所寫,韓信倒也認得李斯的筆跡。當年,劉闞求字,樓倉搜集了趙高李斯的不少文字。韓信在樓倉呆了不少年,當然也接觸過不少。他輕輕的念著書信的內容,輕輕搖頭。

  ……由,我再想和你兄弟一起,出上蔡東門,牽著家中那條黃犬,一起追逐狡兔……但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韓帥,李斯他,死了?」

  韓信默默的收好李斯的書信,放入懷中。

  他靜靜的看著李由那張已經沒有血色,但卻仍帶著一絲微笑地面容,突然間心里一陣悸動。

  也許,他正懷念和父親一起牽犬逐兔的美好時光吧……

  「好好保存好李郡守的屍體,他日我們若攻入了關中,且將他的屍首,和家人合葬一起吧。」

  虞子期點點頭,可是腦海中依舊回蕩著一個念頭:李斯,死了……一定要盡快稟報少將軍!

  —————————————————

  秦二世二年七月末,李由兵敗,自盡于平丘。

  消息傳遞到了睢陽之后,李由的妻子,也就是秦二世嬴胡亥唯一的大姐,在睢陽郡守府的后宅中,服毒自盡。

  同時,李斯已死的消息,在瞬息間,傳遍了山東南北,舉國震動。

  王離悲憤之下,在井|關大敗武臣,兵發恆山郡……

  章邯八月中,率部再攻大梁,破大梁城,擊殺魏咎。魏咎的兄弟魏豹,在周市的保護下逃出了大梁城,一路東去,在定陶才算是站穩了腳跟。同月,章邯復奪沛縣留縣,不十日,韓信反攻,與項羽會師于彭城……

  十一月,項梁再迎接了楚王熊心之后,拜上柱國,親自督軍,兵臨彭城,直指定陶。

  同時以項羽為主帥,韓信為副帥,攻擊碭郡。

  而此時,劉闞率領十余萬流民大軍,經過三個月艱苦地長途跋涉,終于走出了橫山,立馬于長城之外。

  撲面而來的,是河南地那蒼茫古氣。

  白茫茫一片大雪,蓋住了那條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修建而成地直道。

  站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十余萬流民同時發出了歡呼聲,那聲音,在蒼冷蒼穹中,久久回蕩。

  「娘,我們到了!」

  呂嬃王姬兩人,攙扶著夫人站在車轅上,流著眼淚,快活的大聲說道。

  「劉家哥哥,這就是河南地嗎?」

  車寧地小孫孫,拉著劉秦的手,輕聲的詢問。

  劉闞、灌嬰、任敖、呂釋之、李必、駱甲、李成……

  當年曾在這一望無際的土地上戰斗過的人,都忍不住熱淚盈眶。

  「守慎,我們回來了!」

  劉闞身披一件黑色大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黑發,隨風舞動,金閃閃的束發金冠,兩指寬的黃金抹額……

  劉闞高舉起了赤旗,大吼一聲:「我回來了!」

  赤兔嘶風獸似乎明白了劉闞的那一份心情,仰蹄直立而起,一聲長嘶。

  希聿聿……

  回蕩天際!

  【第三卷完】

靈魂戰士 於 2009-11-25 20:14: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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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一章 道子今何在?

  秦時的黃河,與后世的黃河河道有很大的區別。

  特別是在河南地,河水通過谷口之后,一路向北,陡然分為兩股河流。一條河道,也就是黃河的河道,而另一條河道,則繼續向北弧形流動,與黃河的河道形成了一個弓形的內套地區。

  這股分出去的河流,就名為北河(今名烏加河)。

  九原郡包括了河水以南,以及內套地區。

  廣義上的河北之地,是指河水以北。但在九原郡人的眼里,必須要渡過北河,才算河北之地。

  臨河,就在北河之畔,是內套的一處河岸要塞。

  始皇帝在河南地大興土木,營造了長城。可實際上呢,長城是以河水為屏障而修建,過河水,雖還是在大秦的版圖之內,但在大部分時間,這里出了駐扎在臨河的兵馬之外,再無秦軍守衛。

  內套地區,是大秦帝國和河北之地的月氏國,進行貿易的一個地帶。

  自匈奴北逃之后,月氏國和老秦建立了很深厚的聯系。特別是始皇帝置九原郡,開四十四城,使得月氏與老秦的聯系,更加頻繁。扶蘇活著的時候,一方面是為了加強與草原上游牧民族的聯系,以方便大范圍的經濟侵略和融合,于是就在內套地區,又營建了一座城池。

  這座城池,名為五原。

  不過這時候的五原,并非是以一座縣城的形式而存在。

  它更多的是起到一個貿易交流的作用,常住人口并不算很多,不過千余人。

  由年邁的戍卒和一些流放北疆的刑徒家眷組成,同時還要擔負起管理和清潔五原城的責任。

  不管扶蘇在最開始,是抱著什么樣的目的來到九原。

  但總體而言,在扶蘇監軍五原的四年里,和蒙恬大力整頓九原郡,使得九原郡頗有欣欣之氣。

  王離接手之后,并沒有把扶蘇蒙恬當年制定下來地規矩都抹去。

  不過,他還是放棄了對內套地區的控制,除了在臨河要塞駐扎著八百戍卒之外,整個內套,再也沒有秦軍的駐扎。而五原的作用,也隨之被淡化,后由烏氏接管過去,更名烏氏堡。

  烏氏是個很聰明的人!

  他在衍城買下了一座大宅,但很少會居住在那里。

  除了舉辦酒宴,邀請王離這些當地大員們之外,那座衍城的大宅,更多時候只有寥寥几十名老仆打理。對于烏氏的這種態度,王離也非常贊賞。后來索性把五原,交由烏氏打理。

  這樣一來,五原漸漸的,就變成了烏氏地私人財產。

  大宗的邊境貿易,几乎全部要通過烏氏經手,在很大程度上,烏氏已經控制了九原五成以上的經濟命脈。而對于這一點,王離并沒有什么覺察,相反對烏氏,更加的信任。

  王離終究只是王離,而不是他的父親或者祖父。

  如果是王翦或者王賁,肯定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但王離……他只是一個純粹的軍人。

  —————————————————

  「沒想到這烏氏君,還真是有本事啊。」

  進入河南地之后,劉闞下令放慢了行進地速度。一方面繼續北上,一方面派人前往九原,與王離地使者進行磋商,購買輜重糧草,以緩解糧食的壓力。

  山東南北,戰火熊熊。

  但九原郡千里曠野,卻是冷冷清清。

  一路上,劉闞見到了不少小村鎮,大的有一千戶人口左右,小的可能連一百人都沒有。所謂的四十四城,只是一個籠統的說法。許多掛有‘縣’名的城池,甚至比不得樓倉的小村庄。

  河南地太大了!

  蒙恬擴土三千里,几乎可以抵得上一個關中。

  几十萬的人口扔進去,作用非常小,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樣。

  試想,一個關中,就有差不多四五百人口。當然了,此時人們嘴里地關中,還不包括后世的甘肅寧夏等地。河西走廊的數千里沃土,如今還是一片荒蕪,可即便如此,與九原郡天壤之別。

  「爹爹,這里好荒涼啊!」

  在經過了一個被廢棄的城池時,劉秦帶著車長,爬上了劉闞所乘坐的大車,有些失望的抱怨。

  劉闞的這輛大車,非常大。

  是經過特殊的加工,車廂差不多比得上一個小房間。

  車廂中間,有一個火盆,上面扣著一個笠子,熱氣從笠子上的孔中傳出來,分散的很均勻。

  這樣地大車,一共有二十輛。

  除了夫人所乘坐的那一輛大車之外,就屬劉闞這輛車最大。

  可以同時容納十几個人,也是劉平時召集幕僚商議事情的臨時場所。

  車長,就是車寧地小孫子。

  劉闞下手中的公文,微微一笑,「比起八年前,我第一次來河南地時,如今已經好了許多。

  八年前,這里一路走過去,數百里未必能看見村落。

  除了那些游牧地胡人外,就是成片的荒地……秦,爹望你記住,再繁華的地方,也是一點點的開墾出來。九原是山東乃至整個北方的門戶,將來這里即便只有一個人,也絕不能放棄。」

  劉秦聽不太懂劉闞的意思,可見劉闞鄭重的表情,還是用力點頭,表示記下了。

  「好了,去玩兒吧!」

  劉闞揉劉秦的腦袋瓜子,「你在樓倉長大,想必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色。樓倉……美則美矣,但終究是少了番大氣魄。

  和車長出去走走,找你車公公,看看能否抓到兩匹好馬回來。」

  一入河南地,車寧和屠屠,就抓到了十几匹野馬,讓劉闞的騎軍,得到了些許補充。

  畢竟在通過橫山的時候,劉的騎軍,損失可不小。至少有百余匹戰馬,在山中丟了性命。

  劉秦聞聽,歡呼一聲,和車長下了車。

  劉闞找來李成賈紹等人,准備商議事情…

  「咱們明日就要抵達衍城了,想必烏氏君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看烏氏君在九原的這一番作為,所圖恐怕不小……當初我讓他轉移九原郡,倒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不過,我相信他烏氏此刻,怕是并不歡迎我們的到來。

  不管是我們留駐九原,還是渡河向北,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他的利益……此人,不可不防。」

  李成從行囊里翻出了一卷牛皮地圖,鋪在劉闞的面前。

  「君侯,賈司馬已經打聽清楚了過去兩年中,烏氏的主要活動區域。

  他與月氏人關系很密切,而且又與龍城的冒頓往來頻繁。我曾聽人談起,去年末月氏王還將一個女兒許配給了烏氏……此人踞五原掌控河北內套,名下有千里沃土,駿馬逾十萬匹,實力非常雄厚;同時還他掌控了銅、鹽等物資,與月氏匈奴交好,在九原也頗有威望。

  君侯若要立足九原郡,只怕這烏氏,就是第一大阻礙。」

  劉闞點了點頭,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標注地紅點,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當初要烏氏到九原發展,只是想利用他,成為一顆釘子。可沒想到,這棵釘子,已經變成了足以讓劉闞感到頭疼的利器……既然要立足九原,那么所有權力就必須要集中在一人手里。

  如此一來,和烏氏,就不可避免的要發生沖突。

  「賈紹,可曾與道子聯系上了?」

  賈紹搖搖頭,「說來奇怪,我根據道子留下的聯系方式,但是卻無法和他聯系上。

  不過,蒙少君倒是聯系上了……」

  「蒙克?他現在何處?」

  賈紹說:「少君如今還在云中武泉(今呼和浩特市東北方)。」

  「武泉?」劉闞一怔,看了一眼李成。

  若說對九原云中的熟悉程度,劉闞遠比不上李成。

  李成連忙說:「武泉是云中邊關要塞,也是云中郡北方門戶。東胡和月氏人如果要攻擊云中,就必須要通過武泉。想來蒙少君之所以去武泉,就是擔心王離大軍撤離,胡人會襲擾那里吧。」

  賈紹說:「蒙少君也是這么說。

  王離集結北疆八成以上的兵馬,入山東平剿叛亂。從云中到~口,千里防線只有萬人留守。

  蒙少君說,是道子讓他在云中召集昔日上將軍部曲,待王離離開之后,接手武泉,已放著東胡的襲擾。而且,從蒙少君與李少君兩面傳來的消息看,從去年末,王離集結兵馬入山東之后,東胡匈奴地確是蠢蠢欲動……在今春時節,曾經三次出擊,但并沒有做太久停留。」

  這個消息,劉闞知道。

  東胡匈奴的首領阿利,也算是劉闞的老對手了。

  兩人當初在河南地時就有過交手。雖然力量懸殊,但那一次,劉闞的確是輸了。

  「那蒙少君有沒有說,道子如今在何處?」

  「蒙少君說,道子抵達河南地之后,先是在九原衍城、廣武和五原等地轉了一圈之后,就獨自一人,往河北去了,同時還帶走了大部分黃金,之后再也沒有和少君有過任何聯系。

  少君和驪丘之前,一直藏在上將軍昔日的一個部將軍中……君侯,你說道子他會不會……」

  「絕不可能!」

  劉闞等賈紹把話說完,就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賈紹的意思,劉闞很清楚,他是想說,陳平是不是攜款逃走。

  劉闞和陳平相知十余載,更有過出生入死的交情。他兄長如今就在劉闞這邊,陳家地資產,雖然在離開原武之后縮水了不少,但如果說陳平為了區區萬黃金就背叛劉闞話……

  劉信!

  「那就是說,道子并沒有和烏氏聯系?」

  「聽蒙少君的意思,應該是沒有。」

  劉闞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那也就是說,陳平很可能已覺察到了烏氏的野心。否則,這么好的一顆釘子,他斷無不去利用的原因。之所以沒有去找烏氏,除非是陳平對烏氏有了戒心。

  如果陳平有了戒心,那么……

  劉闞禁笑了!

  只怕,烏氏的危險,將隨之降到了最低。

  「很好,接下來賈紹你要加強與蒙少君和李少君方面的聯系,特別是東胡人的動向,更需仔細打聽。

  還有,派出細作,設法混入烏氏堡里。

  再讓秦同派黑衣衛過北河,嚴密監控匈奴與月氏地動向。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第一時間告之我。」

  「喏!」

  賈紹立刻起身,下了大車。

  李成忍不住詢問道:「君侯,你真地不擔心道子……我是說,他這么久音訊全無,會不會遭遇不測?」

  劉闞笑著搖搖頭,「道子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的劍朮或許沒有蓋聶和驪丘那般厲害,可尋常七八個人,休想近他身邊。況且他這個人,很謹慎,也很小心,遇事會非常冷靜。

  如果真出了意外,他會想方設法的通知我。

  而今他沒有任何消息,就說明,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成被劉闞那自信滿滿的表情所感染,不由得笑了。

  「說實話,道子和我認識的時間不短了,可是我發現,我對他的了解,不及君侯十一。那家伙平日里少言寡語地,也不好說話。我真看不出來,君侯為什么會對他如此地信心滿滿呢?」

  為什么?

  這是一個劉闞自己也很難回答的問題。

  也許,就是因為他在歷史上,地的確確留下地無數事跡,讓劉闞可以毫無原因的,去信任。

  ———————————————

  夜已深,五原城依舊燈火通明。

  已更名為烏氏堡地五原城,亦如烏氏當年在烏氏建立地城堡一樣雄偉。

  當然了,時間有些短,

  烏氏堡,還遠遠無法和烏氏的古堡相提并論。不管高度和厚度,還是從堡內的各種建筑設施,都比不得古堡。可是,這規模卻已經有了。

  比起那座古堡來,新堡是以一個城市為基礎。

  發展的空間更加大,而且這氣勢也更加的恢宏壯觀。

  烏氏跪坐在客廳中央,看著從九原衍城傳送過來的消息,那眉頭不自覺的擰成了一個川字。

  「應元,你如何看待此事?」

  烏氏放下手中地書信,抬頭向坐在一側的中年男子問道。

  這是烏氏的長子,名叫烏應元(向黃易大大致敬一下吧)。年已過了四旬,生的魁梧雄壯,相貌果毅。乍一眼看過去,你絕對是不會相信,這烏應元和烏氏之間,會有血緣關系。

  一個胖的活生生似肉球一般,一個卻是……

  烏應元聞聽老父詢問,輕輕搖頭,哂笑道:「倒真未能想到,這位劉君侯竟然真的是做到了!」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

  烏氏小眼兒一瞇,看上去還是笑瞇瞇的。

  但若仔細觀察他的雙眸,就能感受到,那眸光中的一抹戾色。

  「想當初,我聽說他要北上,還覺得此人是不是瘋了……樓倉到河北,數千里之遙,且不說一路上關隘重重,他帶著許多流民遷徙,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但是,他做到了!」

  「所以,就該我們頭疼了!」

  烏應元瞇起眼睛,輕聲道:「如今劉君侯挾十萬流民,抵達河南地。不管他是要留在九原,還是要渡河北上,都不可避免地會對我們在九原固有的實力,造成巨大地沖擊。更不要說,他一旦在九原留下來,肯定會影響到我們的事業,到時候雙方沖突起來,只怕是不好辦啊。」

  烏氏沒有說話,輕輕點頭。

  「即便他渡河北上,一樣也會對我們造成影響。

  我們好不容易才獲得了冒頓地支持……只待來年開春,冒頓定然就會對月氏發動攻擊。我們趁機拿下月氏,再加上王離將軍的幫助,定能在河北站穩腳跟。到時候,爹爹可就是開國君王。

  但劉闞這次一過來,這變數可就變大了,不得不防。」

  從烏應元地話語之中,烏氏想要在河北立國?

  烏氏笑了笑,「我一把年紀了,當不當這開國君王都無所謂。只是我不希望,咱們兩年的心血白費了,還搭上你妹妹的身子,伺候那月氏王父子兩人……此事,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烏氏娶了月氏王的女兒,月氏王娶了烏氏的閨女,還父子……

  胡人的男女關系,一向是很混亂。子代父,母嫁子之類的事情原本就很平常,哪有那許多說法?

  烏氏本身,也有犬戎的血脈,所以對胡人的習俗,倒是見怪不怪。

  他在大廳里徘徊,思索著對策。

  烏應元突然道:「實在不行的話,就趁著那劉渡河水之時,請月氏出兵,與半途偷襲,如何?」

  「劉闞用兵如神,你又不是沒聽說過,他當年在河南地的作為?

  論打仗,論計謀,你我父子,只怕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武力驚人,有老羆之稱,想要殺他,恐怕沒那么容易。」

  「父親,難道你忘記了住東屋的哪位?

  想必他要是出手的話,定能有七八成的把握吧……」

  「聶叔嗎?」烏氏搖搖頭。

  叔,在有些時候,代表兄弟的意思。烏氏稱‘聶叔’,并非真的是叔叔,而是‘聶兄弟’。

  「聶叔雖強,但他對劉闞頗有好感,只怕難以說服。

  而且聶叔的關門弟子,如今就在劉闞麾下效力……弄不好說服不得他,反而會通知劉闞,殊為不智。

  所以,不但不能告訴他,還要設法把他支走。

  恩……正好匈奴和咱們有一批貨物要進行交易,明日就讓聶叔押送,去河北與匈奴人交道吧。」

  「可那劉闞……」

  「劉闞事,無需太著急。」

  烏氏手里翻弄著一枚黃金打造而成的兩銖錢,思索片刻道:「劉闞現在還沒有抵達衍城,估計抵達臨河,還需十余日光景。你立刻派人前往九原衍城等地,放出風聲,就說劉闞帶著十萬流民,要搶大家過冬的糧食……諸如此類,反正要讓九原郡人,對他產生出敵意。」

  烏應元不禁笑了。

  「父親,果然妙計!」

  「另外呢,你連夜動身,去河北尋你妹妹,讓她在月氏人中,選勇士百人,馬上送過河來。

  記住,是真正的勇士,別給我弄一群不知所謂的吃貨過來。」

  烏應元點點頭,站起身來道:「我立刻出發。」

  「對了,廷威怎么還沒有回來?」

  烏應元一怔,「我三天前已派人去衍找他了。如今大雪封路,不太好走,想必廷威已在路上吧。」

  「那就好,那就好!」

  烏氏連連點頭,「你這就動身吧,我去找聶叔說說,商量一下讓他去河北送貨的事情。」

  「我這就出發!」

  烏應元轉身,大步走出了廳堂。

  烏氏則看著兒子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中后,閉上了眼睛。

  「劉闞……呵呵,劉闞……」

  他口中呢喃了几句之后,突然睜眼,森然一笑,「你能來九原,算你的本事……只不過,應該到此為止了!」

  翻弄著手中的金錢,烏氏邁步,走出了大廳。

靈魂戰士 於 2009-11-25 20:21: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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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二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一)

  河北之地,莽原數萬里。

  放眼看,白茫茫天地成一色,好不壯觀。

  這是月氏國的土地,與匈奴那種游牧式的生活方式相比,月氏人已經逐漸的過渡到了半游牧,半農耕的社會體系。雖然說比不得河南地那般的土地肥沃,但月氏人還是在鄰近河水北岸的地區,開始了農耕式的生活,并且在一些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座集鎮式的城池。

  從生活質量上而言,月氏人無優越于匈奴人。

  而且人口也頗眾,沿著大河沿岸算起來,已超過了百萬之眾,人口基數遠遠超過了冒頓匈奴。

  可人口雖多,卻并不能使月氏人在草原上占居上風。

  蒙恬曾經說過:月氏人是發自骨子里的欺軟怕硬,優越的生活條件使得他們并沒有太強的戰斗力。以至于月氏人動輒號稱有控弦之士二十萬人,卻始終無法在草原上占居主導地位。

  所以,當匈奴占居河南地時,月氏人的兵力和匈奴人相差不多,卻俯首稱臣。

  可匈奴敗北之后,月氏人立刻強硬起來,不但收回了當年讓給匈奴的土地和牛羊,還不斷的對匈奴侵蝕。迫的冒頓不得已,一路北上,將河北之的草原,几乎全部都交給了月氏。

  如果月氏人能有點魄力,這時候吞并了匈奴的話,至少能和東胡并立北疆。

  但冒頓派人送了二十名匈奴美女,外加五千頭牛羊和三千黃金,讓月氏王立刻就偃旗息鼓。

  冒頓率領匈奴殘部,在龍城立足,接連吞并了几個大的游牧部族之后,漸漸恢復元氣。

  而月氏在這時候,再一次表現出了軟弱的一面,竟放任冒頓壯大。甚至在冒頓派人送來了萬余頭牛羊之后,月氏王下令,把原先從匈奴人手里搶占過來的克魯倫河,以及喬巴山一帶的草原還給了匈奴人……當然了,月氏王做出這樣的決定,未嘗沒有坐山觀虎斗的想法。

  喬巴山,毗鄰東胡!

  可月氏王卻忘記了一件事情,喬巴山地區,在克魯倫河的灌溉下,水草丰茂,美麗而富饒。

  冒頓得了這一塊土地,無異于獲得了一塊南下地糧倉。

  至于和東胡……冒頓的手段很簡單,派人離間東胡王和日漸壯大地阿利東胡匈奴,東胡自顧不暇,哪有時間理睬他?即便是欒提阿利有心,可面對咄咄逼人的東胡人,也無力去顧及冒頓。

  十一月末,河北之連降大雪。

  依陽山而營建起來地月氏王城,無論是在規模和設計商,几乎完全模仿大秦國都咸陽而造。

  灰黑色的城牆,在皚皚白雪中,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冰霜,透著一股子怪異的氣息。

  城外,駐扎著無數營地,那牛羊的咩咩聲,戰馬的聿聿嘶鳴,讓人覺得,好像到了集市一樣。

  王城里,大殿上。

  一群穿著各異的月氏大臣,有點盤著腿,有地跪坐著,亂哄哄的正商議事情。

  大腹便便的月氏王高坐丹陛上,對那蒼蠅般的嗡嗡聲似乎毫無覺察,和身邊的三旬美婦說話。

  「啟稟大王,原先生來了!」

  「哦,快快有請!」

  隨著衛兵的傳呼,一個身著白老虎皮大氅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他個頭不高,大約在175右地模樣。

  體型瘦削,但并沒有讓人產生羸弱的感覺。相反,那種蘊藏在清癯之氣中的精悍之意,油然而發。

  腰間配著寶劍,更添威武之姿。

  他解下了大氅,寬袖大袍,莫不散發出一種非凡雅氣。

  走上大殿,來人一拱手,「臣原平,恭祝大王萬壽無疆!」

  三旬美婦在這人走上大殿的一剎那,一雙美眸頓時亮起來,白皙的面頰,泛出一抹粉紅色。

  「原先生,快快坐上來。」

  月氏王對這位原先生,非常的尊敬。

  原平看了一眼大殿上亂哄哄的樣子,眉頭一蹙道:「大王乃草原之王,萬里疆域,莫如大王之手。朝堂之上,更應該有威武肅嚴之狀。如此亂哄哄的樣子,只怕是于大王威嚴有損啊。」

  月氏王原本還沒有感覺到什么。

  可是聽原平這么一說,還真的感覺到,有點吵鬧。

  沒等月氏王開口,底下的月氏大臣們先不愿意了,「你這喪家之犬,呱噪個什么?這里是月氏,可不是你那個被人滅掉地魏國。老爺們賞你一口飯吃,你竟然還來勁兒了?信不信我殺了你。」

  「住口!」

  月氏王罕見的一聲厲喝,「原先生說地有理,我月氏立國,就需要有立國的樣子。看看你們這德行,成何體統?」

  一旁地美婦輕聲道:「原先生雖非月氏人,但所說所想,卻完全是為大王考慮啊。」

  「沒錯沒錯,爾等再敢對原先生無禮,我定斬不饒。」

  亂哄哄的大殿上,頓時沒了聲息。

  這月氏王年輕地時候,也是個頗有殺戈決斷的人,他要殺人,那可真不是開玩笑。

  「原先生,情況可打聽清楚了?」

  原平朝著美婦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透著些傲然之氣,于孤高之中,帶著一種親和。美婦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

  「大王,平業已打聽清楚。」

  原平在丹陛上坐下來,說:「廣武君的確已抵達河南地,估計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衍城吧……

  他自橫山而出,率大軍十萬。

  據說全都是隨他征戰數千里,闖關斬將的悍勇之士。不過估計他會在臨河休整些時日,年后就會渡河北上。大王,這廣武君麾下雄兵十萬,戰將如云,來勢洶洶,端地不可以小覷啊。」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月氏王的手

  自覺的顫抖,輕聲道:「比之蒙恬王離如何?」

  「王離怕不足為比,蒙恬嘛,略遜色一籌。

  大王,原平提一個人,不知道您聽說過沒有……當年蒙恬和匈奴決戰前,富平老羆可有耳聞?」

  「你說的,可是那個在富平以百人,擋住匈奴十余萬大軍沖擊的富平老羆?」

  這以訛傳訛,劉闞當初在富平,手中至少有几千兵馬,可傳到草原上,就變成了一百勝十萬。

  原平點點頭,「這廣武君,就是富平老羆。」

  哐當……

  几個酒盞掉在了地上,緊跟著那嗡嗡聲再次回蕩在大殿里。

  「富平老羆,聽說那厮身高八丈,腰圍八丈,一巴掌能拍死上萬人,可是個喝人血,吃人肉,殺人不眨眼的凶徒啊。」

  「可不是嘛……阿利當初夠不夠狠,几萬人嗎,被他一百人給吃掉了,連骨頭都不剩下。」

  月氏王小心肝扑通通的跳,大吼一聲,「全都給我住嘴!」

  他強作鎮靜,看著原平問道:「原先生,真的是那富平老羆嗎?」

  原平,微微一笑,說不出地瀟灑孤高,讓月氏王身邊的美婦,目光不由得淒迷,輕輕推了月氏王一下,「大王,原先生怎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呢?他既然這么說了,肯定就是真地啦。」

  月氏王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是我失言了。」

  原平朝著美婦,笑著點了點頭。

  美婦的臉,又紅了……

  「那怎么辦?誰愿意為我抵擋那富平老羆?」

  大殿上,鴉雀無聲。

  「大王,原先生這么鎮靜,肯定有主意,何不求教于他呢?」美婦在月氏王耳邊,低聲耳語。

  那眸光掃了原平一下,卻帶著無盡地風情。

  「是啊,原先生可有什么主張?」

  原平正色道:「秦軍來勢洶洶,那廣武君更挾富平老羆之凶名,一旦渡河,只怕無人能抵擋。

  當年他在河南地立下赫赫凶威,以至于許多人聽到他的名字,手腳都軟了。

  要想攔住他,唯有尋一強力臂助……以我之見,何不聯合冒頓,讓他出兵和廣武君一戰呢?」

  「冒頓?」

  月氏王忍不住說:「當年他老子都不是老羆的對手,他被那老羆打得如喪家之犬,如何能是對手?」

  原平笑道:「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匈奴當年的確是戰敗了,可并非是冒頓勝了老羆,而是他老子輸了。相反,冒頓可是占了上風,否則匈奴人早就被秦人給殺光了。原平以為,這草原上若說還有人能和老羆一戰,非冒頓莫屬。

  想必,那冒頓也是這般的想法吧……

  而且讓冒頓出戰,還有一個天大的好處。」

  月氏王連忙追問:「請原先生指教。 」

  「冒頓,是一頭養不熟的狼……想當年他匈奴戰敗,走投無路時,是大王給了他一條生路。

  可如今,他不斷地壯大,不但不思報恩,反而屢屢蠶食大王的領地,掠奪大王的臣民。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讓他和老羆火拼一場,不但能阻擋老羆,還能讓消耗匈奴人的力量。即便最后冒頓輸了,老羆也會元氣大傷。大王到時候,可趁機吞并匈奴,挾傾國之力,與老羆決戰。

  嘿嘿,當初蒙恬,不就是用的這一招,打敗了匈奴嗎?」

  月氏王聞聽,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說:「原先生此計甚妙,此計甚妙……

  只不過,冒頓會不會同意出兵呢?那狼崽子狡猾的很,當初我讓出喬巴山,想讓他和東胡血拼,可卻被那厮輕易的化解,平白還讓出了一塊丰美地土地。如今想來,我仍后悔不已。」

  「大王,此一時,彼一時啊!」

  原平大笑道:「冒頓是個貪戀美色之人,前兩年就向大王懇求,想要娶四月公主為他的氏。

  大王可以將四月公主嫁給冒頓,再許以重金厚禮。

  冒頓與老羆有殺父之仇,焉能不答應?只要冒頓答應了,他匈奴所部,就算入了大王轂中。」

  月氏王一拍大腿,「著啊,原先生所言極是。」

  不過轉念又一想,他搖了搖頭,「可是我已經同意了四月和阿利的婚事,只怕會惱了東胡。」

  原平忍不住大笑道:「大王,東胡離陽山千里之遠,況且中間還有個匈奴的呼衍部落阻隔。阿利現在身陷東胡王位之爭,哪有精力顧及這個?大王又何必要舍近而求遠,豈不可笑?」

  月氏王聞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

  天氣放晴,可氣溫依舊很低。

  車馬在行進時,很容易出現打滑,造成車翻人亡的事件。

  劉闞抵達衍之后,見此情況,只好下令暫停前進,在衍休整。

  待到道路好走一些后,在啟程北上……

  當然,這只是借口!

  劉闞現在是要能拖一日,就拖一日。

  他一邊派人前往九原通知此事,另一邊則讓賈紹加強對山東局勢的了解,了解王離的戰況。

  在山里面摸了一兩個月,几乎對山東的局面,完全失去了解。

  他最先得到的,是李由地死訊。緊跟著從咸陽又傳來消息,趙高正式宣布了李斯地死訊,并且滿門抄斬。李斯地家宅,被掘地三尺,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地尸體,棄之廢墟大坑之中。

  為此,劉闞行進過程中,專門抽出半天時間,祭奠李家老小。

  這也讓李潁等人,感激涕零。

  至于九原地留守官員,乃是馮劫地門生。

  對于此,劉闞到不擔心,讓馮唐出馬,和九原長聯絡。

  同時,劉闞還交給了馮唐一個任務,讓他在車長聯絡的同時,設法通過九原長,和關中取得聯系。是,要弄清楚關中目前的狀況,特別是几處重要的關隘,必須打聽清楚。

  馮劫雖已死,可他的故舊門生,卻不可能全都被殺掉。

  馮唐毫不猶豫地應下此事,帶著人連夜,趕赴九原去了……

  衍的留守官員,對劉闞一行存著戒備之心。不說其他的,只這十萬流民涌入衍,足以讓衍陷入癱瘓之中。所以,衍長派出官吏,通知劉闞說:進城可以,但只能劉闞家眷進城,流民和兵卒,全部在城外安置,沒有衍縣城發出的通行手令,擅自進城,斬立決!

  看著那說話都帶著顫音的吏員,劉闞森森一笑。

  「告訴你家大人,就說我無意進城,但是這百姓的安置,糧草帳篷,必須要給予資助,否則……」

  否則什么?

  劉闞沒有說,那吏員也沒有問。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有些話不需要說出口,否則就傷了感情。

:衍的官員,倒也不想招惹麻煩,立刻答應了劉闞請求,送出了一萬頂帳篷,和大批糧草。

  一萬頂帳篷,已經是衍的極限。

  對劉闞而言呢,這足夠了……

  他立刻命人在衍城外,依杭金山扎下營地。十萬流民的營地,延綿數十里,密密麻麻。

  不過,當劉闞了營地之后,卻得到了通報,說是有不少衍百姓,前來拜見劉闞。

  「衍百姓?」

  劉闞消息的時候,正在大帳中和人商議事情。

  乍聞下,不禁有點惑。他在衍并不認識什么人,為何會有人來拜見自己?

  帶著車寧樂叔,劉闞好奇的走出大營。

  只見營門外,大約有千人上下,男女老幼,相互扶持。有的衣著華貴,有的則是粗布麻衣。

  劉闞出來,這些人呼啦啦上前,全部都跪在了地上。

  「啊,諸位為何如此大禮?」

  「劉君侯啊,我們今日前來,是要感激您當年的活命之恩。」

  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開口說道:「我們原本居住在濟北,五年前三田之亂發生后,依照秦律,我等都難逃一死。可不知為何,后來卻改成了舉家遷涉……我們一打聽,原來是君侯求情。」

  「哦!」

  劉闞有點明白了,原來是當年從濟北被遷徙過來的百姓。

  「來來來,我們進營中說話。」

  這些人有地端著酒,有的拿著剛做好地鍋盔大餅,有的還牽著牛羊,隨劉闞等人走進大營。

  一千多人,當然不好安置。

  于是他們就選了一些代表留下來,其他人又回到了城里。

  劉闞很熱情地詢問了他們在河南地的狀況。

  一個老者說:「從三齊遷過來地百姓,加起來差不多有三四萬人。不過到了九原后,就被打散了……我們這都是一個鄉的,被分到了衍。還有九原、北廣武成等地……有地甚至被送到了云中郡。這路途遙遠,大家漸漸的也就失了音訊。不過一提起君侯,我們都很感激。」

  「你們原本與三田無關,我也實不忍這許多人人頭落地,故而盡綿薄之力罷了。

  大家只要能過地好,我多少也算是心安了。否則的話,即便我離開了,也會感覺著不舒服。」

  「君侯,您別走了!」

  一個胖乎乎,衣著看上去頗為華貴的中年男子說:「您要是走了的話,我們恐怕……也過不下去了。」

  劉闞禁詫異道:「為何如此說?」

  「君侯有所不知,我們剛遷來的時候,一切都還算好。

  雖然有點不習慣這邊的苦寒,但將就著,大家都能過得去。可自從……」胖子突然壓低聲音,「大公子死了以后,烏氏人往這邊發展,大家的日子,可就越發地過不下去了,苦的很!」

  「此話怎講?」

  「烏氏過來的人,大都是烏氏堡的家人。他們的主人享有封爵,而且極其富有。

  那烏氏堡從兩年前抵達九原,就用錢帛財物疏通了九原郡上上下下的官吏。我們好不容易開墾出來的土地,人家看上了,一句話就要買走,而且是用荒地地價錢……不同意,就抓人啊!

  小老兒本是臨商人,小有家產。

  來到這九原郡,就在杭金山下買了一塊牧場,養了百余匹馬。

  可烏氏堡的人一過來,就買下了千里牧場,把小老兒的牧場困在中間……今年秋天,更用母馬勾走了我十几匹剛買過來,准備配種的種馬。我兒去和他們說道理,可不成想他們卻……」

  胖子似乎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如今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對象。

  劉闞問道:「他們怎么說?」

  「怎么說?烏氏堡的人橫的緊,要是說理那就好了。

  把我兒打成了殘廢不說,還硬說我牧場里的馬,是他們的……我去官府報案,結果卻沒人理睬。

  我聽人說,那烏氏堡買通了上將軍身邊地人。

  哦,叫張再,據說甚得上將軍信賴。衍縣長就是張再的人,那家伙貪財地很,只要給錢帛,白的能說成黑地,死的能說成活地。我后來去九原說理,結果連人都沒見到,就給抓了起來。」

  張再?

  劉闞忍不住向李成看去。

  李成想了想,「王離身邊的確是有几個幕僚,其中一個,好像是姓張……但叫什么,我記不得了。」

  「那后來呢?」

  胖子苦笑一聲,抹了一把眼淚。

  「還能怎樣?我把牧場賣了,連帶著那些馬,都賣了!

  當初我買這牧場,還有馬匹,前前后后花了快二百黃金。可是烏氏堡的人,只出了二十。

  不但

  就這二十,到現在也只給了一半。我估摸著,剩給了……

  君侯啊,那烏氏堡太猖狂了。大公子在的時候,那可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我不賣,他們就關著我,變著法的折磨。我這邊賣了牧場,立刻就放人出來。這官府,是大秦的,還是烏氏堡的?」

  「老長,慎言,慎言!」

  身邊的一個老人,輕輕推了一下胖子。

  胖子怒道:「推個什么?老子都快傾家蕩產了,難道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嗎?

  劉君侯是好人……君侯,我長景信你!不為別的,就沖您當初在濟北,能為我們說一句公道話。

  你們這些老貨,整日里窩窩囊囊。

  老范,你兒媳婦硬是被他們說成逃奴,整天在家里唉聲嘆氣。現在遇到了能為咱們做主的人了,卻連個屁都不放一聲。你們***不覺得窩囊,我卻覺得窩囊。我,我就是要說……」

  老者的臉,憋得通紅。

  突然間怒吼一聲,「老長,我怎不想說?可說了,能有個甚用處?

  好人不長命,大公子如何?可還不是死了!劉君侯是好人,可現在呢,還不是被人逼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我能說什么?我能怎么說?這世道,根本就沒有好人立足的地方。」

  劉闞的手,輕輕顫抖。

  大帳里鴉雀無聲……

  許久,胖子開口道:「劉君侯,我跟您一起北上吧。就算是死在河北,也勝過在這地方憋屈。」

  劉闞長身而起,李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君侯,冷靜!」

  劉闞沒有說話,走到那胖子和老子地跟前,蹲下身子,用力的拍了拍兩人地肩膀。

  「我有一事,想要托付二位。」

  「請君侯吩咐!」

  「我要你們,不管用什么方法,通過什么渠道,把你們今日所說的這些事情,用最短地時間,散播整個北疆。

  你叫長景,對吧?」

  胖子連忙起身,「正是!」

  劉闞笑了笑,「耐心一點,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胖子應該是個有見識的人,聞聽劉這一句話,眼睛登時亮了,看著劉闞,突然間一揖到地。

  「長景,愿為君侯效勞!」

  —————————————————

  送走了長景等人,劉闞坐在軍帳中,閉目沉思。

  長景他們的這些遭遇,說起來始作俑者,還是他……當初,若非劉闞建議烏氏北上,這些人,恐怕也不會有此災難。

  「老蕭,守慎,你們說,烏氏有這么大的力量嗎?」

  一直在旁邊默默無語的蕭何李成,聞聽劉+這突如其來地一問,不由得愣住了。

  劉闞說:「我的意思是,那烏氏雖然有爵位,有錢帛,可終究是個外來人,為何能如此迅速的站穩腳跟?」

  蕭何聽罷,卻笑了……

  「君侯,九原不比其他地方,這里早先是胡人之地,蒙上將軍決戰河南地至今,也不過短短八年耳。說句不好聽的,九原郡設立之前,這兒是個蠻荒,那可能如山東各處,鄉土之念充斥?

  陛下前前后后,共遷六萬戶來此居住。

  然則九原地廣人稀,六萬戶根本算不得什么,分布于各地。而長城修建始,往來多為刑徒。

  亡命之徒不絕,使得九原治理,就變得困難起來。

  烏氏享有關內侯之封爵,加之手握重金。以重金開路,以爵位勾連上層,也就有了立足的根基。雖然只兩年,可是他卻能用重金收買一大批亡命之徒為其效力,自然能夠站穩嘍。」

  劉闞然無語,手指急促的敲擊長案。

  「老蕭,若我把九原交給你,你多久能將它治理妥當?」

  「啊?」

  「我是說,至少恢復到大公子在時的那種狀況……當然了,能更好地話,我自然更加高興。」

  李成的目光,轉向了蕭何。

  他隱隱感覺到,劉闞似乎又要兵行險招了。

  「如若能趕上春耕,何可在七個月當中,令九原恢復秩序。一年之后,足以讓君侯谷倉充裕。」

  「老蕭,可別說大話!」

  蕭何聞聽,呼的站起身來,「何絕無虛言,若主公不信,何愿立下軍令狀。如到時不能成功,何項上人頭獻上。」

  別看蕭何的年紀大,可這傲性卻不小。

  當然,這傲性源自他的信心。蕭何已經快五十歲的人了,他知道,能讓他施展才華的時間,越來越少。從劉闞的話語中,他聽出了端倪:劉闞,是想要把整個九原,交給他打理。

  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

  蕭何深知,如果他能辦好了此事,就算是在劉闞的部曲中,站穩了腳跟。

  此前,他手握大權,甚至在曹參之上。那是劉闞的信任,也是曹參地謙讓……事實上,許多人未必認可他。劉闞的信任,能維持多久?蕭何不知道。可他清楚,做好了這件事,就再無憂慮。

  劉闞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一言為定!」

  李成心里不由得一驚,剛准備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緊跟著就聽有女人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

  「主人,我有要事要見主人!」

  是薄女地聲音!

  劉闞一怔,站起來走出帳外。

  薄女掙開了車寧的手,扑通一聲跪在地上,「主人,大事不好了,小主人,小主人被人打了!」

靈魂戰士 於 2009-11-25 20:2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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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三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 (二)

  公叔繚的身子骨不是太好。

  畢竟六七十歲的老人,在千里長途跋涉中,即便有人照顧,可終究是老了。特別是在入河南地后,這氣溫驟降,遠比山東要冷很多。老爺子一個不小心,患上了風寒,就一病不起。

  幸好隊伍中,有安期這么一個醫生。

  劉闞,本身也懂得一些醫朮,小小的風寒,倒也不會造成太嚴重的后果。

  只是人老了,年紀大了,恢復起來就慢。公叔繚這一病,連帶著劉秦的課業,也停了下來。

  在人前,劉秦給人一種穩重的印象。

  但骨子里還是個孩子,那種兔脫的性情,在公叔繚病倒之后,一下子就釋放出來。呂嬃也沒時間管他,因為這內宅家眷的事情,幾乎是她一手操持,所以在不經意中,就少了關注。

  衍城外扎下了營地之后,劉秦車長就有點耐不住了。

  他找來了姐姐劉元,三個半大的孩子一商量,竟然偷偷把劉闞的赤兔馬給牽了出去,說是遛馬。赤兔嘶風獸有靈性,劉闞平日里也不喜歡把它圈在馬廄里,那會讓赤兔失去了野性。

  在樓倉的時候,劉秦劉元就經常騎著赤兔跑。

  所以呢,負責照看赤兔馬的人,也沒有太在意。想著也就是在附近跑跑,能出什么岔子?

  可偏偏,就是出了岔子。

  劉元雖然是女孩子,但骨子里,卻有呂雉那種性情。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了孩子王。除了劉秦之外,還有不少孩子,也喜歡聽她的指揮。

  一群孩子騎馬在營中跑了一會兒,覺得不過癮,于是劉元就建議,出去賽馬。

  這廣闊的河南地,冰封千里地壯觀景色,是一群在河南地長大地孩子,從沒有領略過的風情。

  于是劉元一出主意,孩子們就齊聲贊同。

  除了劉秦劉元兄妹之外,還有車寧的孫子車長,曹參的兒子,蕭何地小兒子,大孫子……

  唔,也許會有人奇怪。

  蕭何都快五十歲的人了,結婚又早,兒子恐怕和劉闞的年紀差不多大,怎么會跑出了和小孩子玩兒?

  沒錯,蕭何地大兒子蕭祿,只比劉闞小一歲。

  除蕭祿之外,還有五個兒子,分別是次子蕭延,二十二歲;三兒子蕭遺,二十一歲;四兒子蕭則,十九歲;五兒子蕭嘉,十九歲。其中,蕭則和蕭嘉兩兄弟,還是雙胞胎兄弟呢。

  最小的兒子名叫蕭滿,年方七歲。

  不過和蕭何的其他幾個孩子,是同父異母。母親是蕭何當初在奚館里贖出來的奚娘,蠻蠻。

  蕭何投靠劉闞后,五個兒子陸續為劉闞效力。

  唯有這小兒子蕭滿的年紀太小,所以和劉秦的關系非常好,喜歡跟著劉秦劉元,一起瘋玩兒。

  蕭何對此也非常高興,既然已經拜劉闞為主公,那么劉秦將來就是少主。

  少不得,自己的小兒子和劉秦打好關系,對將來而言,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總之,一群小孩子瘋起來,就沒邊了。

  可不成想,在繞過杭金山的時候,被一群人攔住。

  為首地是一個青年,非說劉秦騎得赤兔,是從他家里偷來的馬。手下一幫子家奴,蜂擁上來就要搶奪。劉元見情況不太妙,就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讓隨行的薄女,馬上跑回來報信。

  劉闞還沒開口,車寧就爆了!

  「長兒若是傷了一根毫毛,老子就滅了他全家!」

  樂叔連忙拉住了車寧,「老車,莫急……你沒聽秦公子和元小姐,都在那邊嗎?君侯會有定奪。」

  抬頭看去,只見劉闞的臉色已經鐵青。

  他二話不說,甩大步往前走,從一名騎兵的手中奪過馬匹,翻身上馬,順手抄起一桿銅。

  戰馬長嘶一聲,撒蹄就跑。

  其余人先是一怔,旋即大聲吼道:「備馬,備馬!」

  —————————————————

  劉闞此刻這心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劉元劉秦……那可是他心頭的一塊肉。人常說,馬瘦被人騎,人窮遭人欺。莫說他劉+還沒有落魄到那種地步,就算真的到了那地步,欺負他的兒女,絕無法讓他容忍,心中殺機盎然。

  胯下的戰馬,在雪地中狂奔。

  依照著薄女所說的方向,劉闞很快就來到了杭金山腳下。

  准確地說,這是一塊牧場。遠遠的就聽見兵器碰撞地聲音,劉秦正帶著一幫小子,拼命抵抗。秦時,所謂書生,可絕不是什么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相反,孔子設六藝,但凡這家里有條件讀書識字地人,從小就會學習騎射擊劍。所以,別看劉秦這些人只是半大的孩子,可說起弓馬,卻頗為不俗。劉秦隨公叔繚學過兵法,也懂得戰陣之朮,而且造詣不弱。

  他知道,自家年紀小,和那些凶神惡煞般地家奴比,根本不是對手。

  于是把剛學會的三錐騎陣之法運用上來,三人一組,相互配合,三組一隊,循環轉動不停。

  三錐騎陣,是昔日秦大將軍司馬錯,根據錐形陣所創。

  后又經過無數名將的提煉,如白起、王翦這些人的不斷完善,已經成為了秦軍最廣泛使用的基礎騎陣。二十幾個小子,圈成了圓陣,一個個三錐小陣隨著劉秦的指揮,渾然若一體。

  劉元則帶著幾個弱小的孩子在圓陣當中,不停的用短弓偷襲。

  一群五大三粗的家奴,面對這原地不斷轉動的戰陣,竟然束手無策,更有幾人,被射倒在地。

  「廢物,一群廢物!」

  一個衣著華貴的青年,在四五個家將的簇擁下,厲聲吼叫,「這么多人,連這些小孩子都斗不過?」

  「公子,情況好像不妙。」

  一名家將看著那入流水般轉動地圓陣,眼中流露出凝重之色,「這些小孩子,

  是普通人家地孩子。他們使用的是老秦軍中最常用特別是那個騎紅馬的小孩子,顯然是指揮者……弄不好,有什么背景……依我看,此時不如就算了吧,不要招惹什么麻煩。」

  「烏果,你含糊了不成?」

  青年嘲諷地說:「虧得我爹還說你是什么猛將,花了三十黃金買下了你的性命。卻不想是個沒卵子的貨色。背景?如今這九原郡千里之內,還有什么人,能比得了我烏家地背景深?」

  話這么說,倒也沒錯。

  王離帶兵一走,整個九原郡還真的就是烏家最大。

  烏果目光一凝,勃然大怒,「公子也太小看我了,區區三錐陣,在我眼中不過是唾手可破。

  待我為公子破陣!」

  烏果說著話,一提戰馬韁繩,抄起一桿長,催馬就要沖出去。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一聲巨雷般的怒吼,好似霹靂在耳邊炸響。

  「哪個敢傷我兒,老子就把他碎屍萬段!」

  一匹黑色的戰馬從遠處疾馳而來,眨眼間就到了跟前。

  兩名家將一見,催馬就應上前去,二話不說,舉矛就刺。劉闞不慌不忙,眼見長矛到了跟前,不禁一聲冷笑。大在手里撲稜稜一顫,一招撥草尋蛇,鐺鐺兩聲,就蕩開了對方的兵器。戰馬不停反而陡然加速,劉闞左手抽出腰間的鐵劍,?嚓一劍將一名家將砍翻馬下。

  大在手里滴溜溜一轉,反手玉帶纏腰。

  槍疾,馬快!

  用在劉闞身上,倒也絲毫不差。那家將剛錯馬過去,還沒等來得及勒馬轉身,大已經到了跟前。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只抽得那家將后脊梁血肉飛濺,脊梁骨被劉闞這一下,生生抽斷。

  家將慘叫一聲,口吐鮮血,從馬上滾落下來。

  「就是你要搶老子的馬嗎?」

  青年都沒能反應過來,劉闞已然到了他跟前。

  只見他,雙腳扣鐙,身體猛然暴起。猿臂輕舒,蓬地一下子,就抓住了青年的衣服領子。

  戰馬繼續往前沖,那青年啊的一聲驚叫,被劉闞從馬上一下子抓了起來。

  「休傷我家公子!」

  烏果正准備過去拿下劉秦,突然間聽到身后一連串的慘叫聲。扭頭看,正好看見劉闞把那青年捉住,不由得頓時急了眼。撥馬轉身,沖了過來,口中同時大聲叫喊,手里舞動長。

  「你要?給你!」

  劉闞丟起那青年,大吼一聲,砸向了烏果。

  青年在空中嚇得都尿了褲子,哇哇亂叫。而烏果更慌了手腳,連忙扔掉長,伸出雙手去接。

  接是接住了!

  可劉闞這含怒一擲的力道,又是何等驚人。

  只聽烏果胯下戰馬希聿聿長嘶,烏果更感到了一股巨力湧來,抱著那青年就從馬上摔了下去,蓬的一聲,只摔得他全身酥軟。咬著牙,一把推開了青年,烏果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

  劉闞的馬,已經到了跟前。

  長舉火燒天式,掛著一股風聲,呼的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銅砸落時,在空中帶著一道非常明顯的弧影。兒臂粗的桿,甚至有些彎曲。可見劉闞這一地力量,是何等的剛猛。烏果剛站穩身形,長就到了他腦袋上,只聽啪地脆響。

  兜碎裂,腦瓜子好像破碎的西瓜,被砸地腦漿迸裂。

  長勢頭不減,狠狠的夯進了烏果地腔子。乍看去,烏果的上本身,幾乎被砸成了兩半。

  粘稠且帶著渾濁發黃的白液,濺在了青年的臉上,只嚇得他嗷的一聲,就昏了過去。

  「爹爹來了,是爹爹來了!」

  劉秦忍不住驚喜,大聲的叫喊起來。這一慌張,被一個家奴一劍砍在了肩膀上,頓時血光崩現。

  劉闞那邊的戰斗,結束的太快了!

  家奴甚至都沒能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仍在攻擊劉秦等人。

  「弟弟!」

  「秦兒……」

  劉闞見劉秦從馬上掉下來,眼睛都紅了。大輪開來,呼呼作響,如同一扇風車般,就殺到了那些家奴中間。一聲聲淒厲地慘叫,在空中回蕩。放眼看去,只見那血肉橫飛地慘狀。

  遠處,馬蹄聲隆隆響起。

  數百名騎軍飛馳而來,為首的正是車寧。

  「長兒,長兒!」

  他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大聲的叫喊。家奴這時候也覺察到情況不妙,同時更被劉闞那慘烈的殺法,給嚇得魂飛魄散。一個個大喊一聲,扭頭就……身后就聽劉闞怒吼聲,在蒼穹回蕩。

  「一個都不要放過!」

  高速奔行的騎隊,在瞬間散開,成扇面的形狀撲向那些家奴。

  數百名騎士,分成了三行,錯列有序地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扇形的錐體陣型,呼嘯而來。

  最前面的騎軍,齊刷刷亮出了長。

  帶著無可抗御的摧山之力,風馳電掣般而來。

  長?,貫穿了家奴的胸膛,被死死的釘在了地上。有落網的家奴,剛躲過了長?的攻擊,迎面就是一排雪亮的首刀,凶狠地劈斬。鐵刀砍在骨頭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車寧本來還想要大戰一場,可是不等他出手,騎隊就已經結束了戰斗。

  雪地上,橫七豎八的盡是那殘缺不全的死屍……黑旗軍!這就是樓倉最精銳的黑旗軍戰力。

  樂叔是第一次看到黑旗軍的戰斗。

  以前,他只是從那整肅的軍容中看出些許端倪,可是當他第一次看到黑旗軍的戰斗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若我能有這樣一支黑旗軍,說不定能闖出更輝煌的名聲!

  也許,當初選擇跟隨這位劉君侯,倒也是一個很不錯的決定……

  劉闞沒有去理睬接下來地戰斗,他跳下馬

  看了劉秦,只見劉秦的衣衫,已被鮮血濕透!

  「秦兒,秦兒!」

  「爹,秦兒好痛……」

  只這一句話,劉闞的心,好像被撕裂了一樣。

  孩子們的哭聲,響成了一片。在經過了一番苦戰之后,不論在體力上,還是心智上,都承受不起。剛才苦戰地時候,還不覺得害怕。可事情結束了,特別是看到劉秦血淋淋的模樣,就再也承受不起了……

  「狗賊,休走!」

  劉元也害怕,但畢竟是經歷過喪母之痛,她還能勉強撐住。

  這時候,他看見了一個鬼鬼樂樂地身影從雪地里悄悄的爬起來,想要往外跑。眼中頓時殺機湧動,厲喝一聲,牽過赤兔馬翻身上馬,追上去彎弓搭箭,朝著那人就是一箭射了過去。

  「車公公,就是他,搶我們的馬!」

  劉元大聲喊道。

  她這一箭,正射中的青年的腿,跌倒在地上,哀嚎翻滾。

  車寧登時怒氣上湧,催馬上前,掄起青銅大鋮就要砍了那人的性命。

  「寧大叔,手下留人!」

  樂叔突然攔住了車寧,擺手示意兩個親兵上前,將那青年拿住。

  車寧怒道:「小樂,為何攔我?」

  「此人該死,然則……我另有用處。」

  車寧還要再說,卻聽見劉元大聲叫喊,「小爸,小爸!」

  扭頭看,只見劉闞帶著劉秦,上馬就往營地方向走。任憑劉元叫喊,劉闞卻恍若未聞一樣。

  「大小姐,君侯怕是急著要回去給公子治傷。」

  劉元點點頭,表示明白。

  她陪著樂叔安慰著那些小孩子,待大家情緒都穩定了一些之后,紛紛上馬,回營地去了……

  ———————————————

  此時,大營中已經是雞飛狗跳,亂成了一團。

  劉闞帶著已經昏過去的劉秦回到營帳,把很多人都嚇住了。劉秦半個身子,都是鮮血,劉闞是血淋淋的,特別是那臉色,活生生如同要吃人的野獸。呂嬃被驚動了,闞夫人被驚動了,就連在病中休養的公叔繚,也被驚動了……許多人就聚在大帳外面,一個個交頭接耳。

  安期和劉闞則在大帳里為劉秦治傷。

  「君侯,小公子性命無虞,只是……」

  「安期先生,你說吧!」

  「小公子被砍中了手筋,只怕這只胳膊,以后會落下毛病。」

  劉闞青著臉,嗯了一聲。

  在劉秦地身邊坐下,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劉秦地面頰,眼睛里流露出,一抹痛惜之色。

  「安期,去告訴大家,秦兒沒事,別再著急了……另外,讓李成賈紹他們都進來,還有釋之、季布、鐘離,全部都找來。」

  安期答應了一聲,走出了大帳。

  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

  安期說:「秦公子無礙,君侯請李司馬,賈司馬,還有各位將軍進去,商議事情。

  老夫人,您別著急,君侯說過一會兒,會把秦公子帶過去給您看。夫人,別讓老夫人急壞了身子。」

  闞夫人掛念孫兒,呂嬃也掛念兒子。

  可是聽到這話,全都沒有反駁,在劉元薄女等人的攙扶下,紛紛離去。

  公叔繚在這時候,卻突然間笑了,輕輕點了點頭,讓戚女攙扶著,往自己的帳篷方向走去。

  戚女本是負責照顧夫人地人。

  不過大軍離開樓倉之后,夫人就讓戚女專門負責照顧公叔繚。畢竟公叔繚的年紀最長。

  一方面,戚女和司馬喜之間,基本上已成了定局。

  而司馬喜呢,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公叔繚的半個學生。

  另一方面,戚女隨著年紀地增長,出落的越發水靈。那婀娜的身子,水蛇兒一樣柔軟的楊柳細腰,白嫩嫩的肌膚,能勾人魂魄的眼睛……呂嬃總覺得,戚女留在內宅,不是件好事。

  「公公,秦兒受傷,您笑個甚?」

  在回去的路上,戚女忍不住輕聲的詢問公叔繚。

  公叔繚則微微一笑,「我是笑,君侯多了份果決,這可是一件好事。」

  「公公,您這話怎么說呢?」

  公叔繚回到帳篷里,和衣躺下。戚女為他熱了一壺酒,斟上了一杯。

  「欲成大事者,必有殺戈果決的氣魄。

  劉君侯這個人呢,心腸是好地,也聰明,能聽得進人勸說,而且胸襟呢,也不差,有容人之量,還能禮賢下士……但他有一個問題,一個一直以來,都存在著的問題,非常的嚴重。

  他有的時候,不夠果決。

  能傾聽別人的意見……恩,用他的話說,就是集思廣益,這原本是好事。可如果凡事都要三思,凡事都要集思廣益,就少了一些果斷。這不是個好事情,大丈夫應該是當斷,則斷!」

  戚女點點頭,「公公,您剛才說君侯多了份果決?」

  「呵呵,若我猜測的不錯,只怕君侯是准備要用兵了……就在這些許日之間,九原必有大事發生。」

  「可是……」

  「戚女啊,你是想說,君侯輕易改變計劃,會不會出問題,對嗎?」

  戚女點了點頭,「我只是覺得,有些匆忙了,不夠穩妥。」

  「要說穩妥,君侯早先的計劃的確是很穩妥,但拖延的時間太久了……有些事情,拖得久了,穩妥地事情,反而可能變得不再穩妥。我倒是覺得,雖然倉促了些,卻未必是件壞事。」

  戚女聽罷,陷入了沉思。

  ———————————————

  「我欲興兵,你們有何話說?」

  劉闞著在懷中昏睡的劉秦,凝視眾人道:「我懶得等待了……我要九原郡,而且是現在就要!」

  其實,在劉闞召集眾人前來地時候,大家多多少少就猜出來了端倪。

  呼的起身,「君侯,秦兒是我外甥,烏氏堡如此猖狂人難以忍受。我請一支軍令,願率本部兵馬,連夜趕赴烏氏堡。不把烏氏堡地人殺干淨,難消我呂某人心頭之恨。」

  「小豬,若說千里奔襲,你車兵怎比得上我黑旗軍?」

  灌嬰聞聽,立刻就不答應了。

  那試圖搶劫赤兔馬的青年,被樂叔三兩下就交待出了來歷。

  他名叫烏廷威,是烏氏地獨苗孫子。只不過,烏廷威並沒有住在烏氏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衍居住。此次,他是奉了烏應元地命令,准備回去過年,順便准備烏氏地壽誕。

  既然是賀壽,自然需要禮物。

  烏廷威正為此事發愁呢,不成想正好見了劉秦騎著的赤兔馬,就動了心思。

  劉闞本就想著,要不要立刻和烏氏……既然已經翻臉了,那索性就徹底一點。烏氏堡的實力在九原郡,的確是不小。據說才兩年間,烏氏就招攬了上千個亡命之徒,其中不泛被流涉北疆地刑徒,還有從軍中落跑的逃兵……更有甚者,他甚至通過張再,從軍中買命。

  有那違背了軍紀,按律當斬的軍官,烏氏都會出錢收買。

  張再呢,拿了錢,在花名冊上一勾,那人就算是死了,變成烏氏堡地一員。

  而這一切,全都是背著王離做的。

  王離只顧練兵打仗,這底下的事情並不算非常了解。張再做的也很隱蔽,還收買了一些中層的將領。這上下一聯手,王離就更不可能知道。北疆大軍,竟變成了烏氏的人肉市場。

  呂釋之和灌嬰這一爭執,其他人也就坐不住了。

  任敖呂釋之,應該算是娘家人,都是出自沛縣,所以站在了一起;灌嬰李必駱甲,同是騎軍,當然也結成了同盟。季布在一旁默默無語,鐘離昧寒著臉,緊握著手中的寶劍,但也未出聲。

  至于李成屠屠,還有李潁等人,看著雙方梗著脖子爭吵,也不知如何勸說。

  「烏氏堡,不過烏合之眾,縱有萬人,有何懼哉?」

  劉闞起頭,冷冷的說:「烏氏堡是我的,誰也不要搶。

  當年我讓烏氏來九原,就由我一手將其解決。

  不過,對烏氏堡開戰,勢必要波及整個九原郡。

  所以當務之急,必須要籌謀拿下神木關、九原城,北廣武,以及眼前地這座衍城。

  小豬,我給你一支軍令,與任敖合兵一處,立刻動身,兵發北廣武城,務必在三日內,將其拿下。

  那是我的封地,不知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呂釋之聞聽,和任敖相視一眼,齊刷刷上前一步,插手道:「若不能在三日內拿下北廣武,願提頭來見。」

  「灌嬰,李必駱甲,你三人率黑旗軍出擊,要神不知,鬼不覺奪取神木關,控制關隘。無我命令,許進不許出。記住,是神不知,鬼不覺……這件事情,想來對你三人而言,當無甚問題吧。」

  「君侯放心,我們一定能‘神鬼不知’的奪取神木關。」

  「季布!」

  「末將在。」

  「我命你督軍,多帶大車牛羊,緩緩北行……一俟烏氏堡被我拿下,我要你立刻舍去車馬,掌控臨河渡口。」

  「末將,遵命!」

  「鐘離!」

  「末將在。」

  「著你率三千人馬,輕裝出擊。務必要在十日之內,奪取九原城……

  馮唐如今就在九原城中,你可設法先與他聯系。如果能兵不刃血,自是最好……拿下九原之后,立刻向云中靠攏。

  賈紹,你派人前往原武,讓蒙克奪取云中……務必要在王離得到消息之前,控制住黃河渡口,占領勾注山。告訴蒙克,讓他在勾注山下,建造關隘。如果王離回兵,務必將其攔住。」

  勾注山,也就是后世的雁門關所在地。

  自趙武靈王開始,勾注山就是一個戰略要沖。

  但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卻沒有在勾注山建立關隘,自然也就沒有雁門關的存在。劉闞就是要在這勾注山上,提前七百年,讓雁門關出現。關隘一起,當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另外,設法與蒯徹聯系,告訴他情況有變,讓他盡快返回。

  帶不帶兵馬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他回來……實在不行,給我強行綁回來。秦同,你來處理。」

  一連串的命令發出來,所有人紛紛起身,插手應命。

  「啟稟君侯!」

  帳外突然有小校進來稟報,「衍長帶著人,在營外求見。」

  衍長?

  李成笑道:「看樣子,是想要求情吶。」

  「老子不見,讓人把那烏家小子的腦袋砍了,送給他就是……」

  「且慢!」

  一直在大帳門口,沉默無語的樂叔,突然站起來大聲阻止,「君侯,先別急著殺那烏家小子,樂叔有一計,可為君侯輕而易舉地,拿下衍。」

  樂叔自從投靠了劉闞后,一直充當護衛的角色,很少出謀獻策。

  如今突然站出來,倒是讓劉闞,吃了一驚。

  「小樂,你想作甚?」車寧害怕劉闞生氣,連忙站出來。

  樂叔卻挺著胸膛,凝視著劉闞……

  劉闞笑了,「我無甚興趣招呼那衍長,不過你既然開口了,我就封你做長史,為我拿下衍。」

  李成等人,莫不詫異地看著劉闞。

  這,未免也太草率了些吧……

  可是樂叔卻開心的笑了,拱手道:「君侯無需出面,最遲明早,樂叔比讓那衍城門洞開,歡迎君侯。」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2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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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四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 (三)

  沒有再去過問:衍的事情。

  也許是他的秉性作祟,也許是因為他對樂叔的那個名將之后名頭的盲目信任,總之他沒有再去過問。

  樂叔很熱情的招待了:衍長,並把烏廷威請到了大帳中,設宴款待。

  酒席宴上,樂叔表現的非常低調,而且一再向那:衍長道歉,說劉君侯因掛念兒子的傷勢,無心出面招待兩位。不過劉君侯說了,烏氏對他有救命之恩,所以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

  一通吹捧之后,:衍長有點找不到方向了。

  而烏廷威更是驕橫之態重現,毫無先前尿褲子的慫樣。

  酒宴一直到將近子時才算結束,當:衍長和烏廷威乘著酒意,興高采烈回到衍的時候,猶自嘀咕著,等天亮之后,一方面稟報烏氏,另一方面驅逐劉闞離開,方能解這心頭之恨。

  但是,就在這兩人通過城門樓的時候,聽到一聲暴喝:「把這兩個狗賊拿下!」

  從城門兩邊,呼啦啦湧出了一群人,二話不說,沖上來就殺。更有一個白發蒼蒼,面色紅潤的剽悍老者,大步沖過來,一把將:衍長從馬上揪下來,用火把一照,獰笑道:「驗明正身,拿下!」

  烏廷威傻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繩捆索綁,按在了地上。

  「我是烏廷威,你們干什么?」

  卻見那老者上前一步,甩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是兩記耳光,「老子打得就是你這孫子。」

  這兩記耳光,只打得烏廷威滿嘴噴血,牙齒也掉了幾顆。兩頰紅腫,好像發起來的饅頭一樣,眼睛都變成了一條縫。這時候,烏廷威也認出來了,這老人正是日間隨劉闞那老者。

  車寧!

  原來,在烏廷威和:衍長在大營中飲酒地同時,樂叔派屠屠帶著幾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溜進了:衍城。城中群龍無首,被屠屠以雷霆手段,迅速控制起來。再有那長景等人的協助,當整個:衍城落入屠屠之手的時候,:衍長還在飲酒作樂,根本沒有能覺察到變化。

  也難怪,這慣性思維,讓:衍長沒能想到,劉闞會突然發動攻擊。

  甚至在拿住了烏廷威之后,劉闞沒有流露出半點想法。以至于樂叔,兵不刃血,拿下了:衍。

  與此同時,灌嬰、鐘離昧、和呂釋之三支人馬,趁著大雪,悄然地啟程上路。

  ———————————————

  「守慎,云中奪取之后,我欲以你,為云中之主,如何?」

  坐在大帳中,劉闞看著李成,表情平靜的問道。

  李成一下子懵了……

  劉闞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要把云中郡交給李成來打理。但在這之前,劉闞卻沒有流露出半點這方面地意思。而李成,更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這一問,卻真的是,來得太突然了。

  要知道,劉闞手下,已不泛人才。

  且不說已經內定為九原郡郡守的蕭何。若論資歷,曹參無最老,論兵法謀略,不管是剛嶄露頭角的樂叔,亦或者鐘離昧、賈紹吳辰,哪一個不比李成的資歷老?雖說李成和劉闞相識甚早,可論能力,他真的比不上賈紹吳辰這些人,一直以來,他表現的都是四平八穩。

  所以,如果真的拿下了云中,李成也沒有想過去為一方郡守。

  愕然地看著劉闞,李成有些不解,想要從劉闞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

  劉闞笑了笑,「我可不是開玩笑,昨晚樂叔運籌帷幄時,我也在思考一些問題。其中,這云中郡守的人選,更是極其重要。我思索了身邊的所有人,最后卻發現,只有守慎你,最合適。」

  李成詫異道:「君侯,這又從何說起?」

  「要說治理地方,蕭曹二人當為首選,其次吳辰賈紹,也都很合適。

  可是云中郡不比其他地方,首先它是我北方門戶,必須要面對東胡匈奴的襲擾。所以郡守的人選,需通兵事;其次,云中隨經大公子治理,但終究是北方苦寒之地,又糾纏有各方移民的矛盾,需要有一個通曉北疆狀況,而且有治理地方能力的人來擔任,這兩點你都符合。

  而這第三點,蒙疾手握兵馬,需有人節制;而李少君將來控制代郡,更需加強與我的聯系。

  你先后曾得上將軍和大公子的看重,蒙疾對你也頗為信任;同時,你性情溫和,卻不泛強硬手腕,一俟兩位少君出現矛盾,恰好是最合適地調解之人。綜上所述,舍守慎,其誰呢?」

  李成靜靜聽完了劉闞的解釋,不禁苦笑著點點頭。

  「君侯這份信任和看重,卻是讓成,在火上烤啊。」

  劉闞笑道:「真金不怕火煉,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你,你也是云中郡,最為合適地人選。」

  李成拱手道:「成,必不負君侯之重托。」

  劉闞了擺手,抄起自己的符印,在一副委任狀上,敲下了印章。

  「你即刻啟程,前往云中。」

  李成接過了劉闞遞過來地絹帛,插手一禮,轉身向外走。

  可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輕聲道:「君侯,樂叔擅奇謀,能一步三策,倒也不負他祖父之。然則,此人可用,卻不可重用,更不能讓其獨當一面,還請君侯慎之再慎。」

  劉闞一怔,有些不解。

  李成和樂叔的關系很好,相處也很融洽。

  但是卻突然說出這一番話來,卻讓劉闞感到奇怪。

  要知道,李成並不是一個嫉賢妒能地人。而劉闞,在樂叔拿下了衍之后,也的確有重用之心。

  他說這話,絕非無地放矢。

  劉闞想了想,決定把這件事先放一放,再觀察一下樂叔吧。

  「守慎放心,我當牢記此事!」

  劉闞點了點頭,李成這才退了下去。

  待李成退走之后,劉闞坐在屋子里,沉思不語,不斷地回響著,李成那一番話中的含義。

  感覺著,李成的話,似曾相識。

  來到這時代十余年了,很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了。

  然則有些東西,卻不會忘記。李成的這番話,與三國演義中,劉備白帝城托孤,何其相似啊。

  所不同地,李成說的是樂叔;劉備說的,卻是馬?。

  難道說,樂叔和馬?是同一種人嗎?只能做紙上談兵地趙括,卻不能做獨軍

  的統帥?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確需要好生的觀察一番。

  劉闞正在思考的時候,卻聽到門口腳步聲響起,車寧挑簾,走了進來。

  「君侯,季布已經出發了!」

  「哦?」

  劉闞起頭來,輕聲問道:「老車,:衍城中的狀況,現在如何?」

  「蕭先生已經全盤接掌,正有條不紊的安排百姓入住。

  百姓們也很平靜,沒有出現什么混亂……另外,曹先生已開始清點庫府,差不多明日可清點完畢。

  君侯,那:衍長和烏廷威被關進了大牢,但不知如何處置?」

  「讓樂叔先把守備役卒安頓妥當,且暫為:衍尉。」

  劉闞沒有立刻回答車寧的問題,而是率先解決了樂叔地安排。

  畢竟,人家拿下了衍城,若是不聞不問,豈不是冷了人家的心。衍尉這個職務,一方面可以掌兵,另一方面也算是限制了樂叔的權限,卻不會讓他感到不快,甚至還會很高興。

  因為,劉闞手中,如今實打實的縣城,也只有衍一座而已。

  「老車,三千騎軍,可准備妥當?」

  「都已經准備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大公子吵鬧著一起去,說是要為小公子報仇。」

  劉闞家中的人呢,稱呼有點復雜。

  按道理說,公子這個稱呼,一般指的是劉秦;大多數人稱呼劉巨的時候,要恭敬的喚句‘大爺’或者‘大老爺’。可車寧一把年紀了,論名聲,車寧成名的時候,劉巨還是個小孩子。

  讓車寧叫劉巨‘大爺’?

  肯定不合適……就這一點來說,夫人是堅決不贊同。

  于是,車寧就稱劉巨為‘大公子’,而劉秦呢,則叫‘小公子’。至于將來劉闞再有了兒子……到時候再說吧。反正,現在的‘大公子’,特指地就是劉巨。劉闞的腦袋,有點疼了。

  「大哥這是湊什么熱鬧?他又不會騎馬?」

  車寧說:「老夫人也說,君侯數百里奔襲,要大公子跟隨。

  其實,大公子也不是不會騎馬,只是騎朮不算他精湛……不過君侯也不用擔心,馬配雙鐙,大公子應該沒問題。了不起,多配兩匹馬,中間可以換乘,想來耽擱不得君侯地事情吧。」

  「我大哥,威脅你了?」

  車寧老臉頓時一紅。

  威脅嘛,倒也談不上。只是認賭服輸而已……

  剛加入劉闞的隊伍時,車寧聽人說,這支人馬當中,武藝最高,殺傷力最強地人,並非劉,而是那樓倉三熊之一的巨熊劉巨。灌嬰甚至說,車寧武藝雖然不差,但排除了劉外地話,最多也就是排在第三位。這還沒有算上~丘那?,若論技擊之道,~丘可排前三。

  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劉巨,還有一個就是在巴蜀的劉信。

  別看車寧年紀大了,可這爭強好勝之心,卻絲毫沒有減弱。劉闞的武藝,在十年前他領教過。

  十年前,車寧和劉闞在伯仲之間。

  但十年之后,車寧很清楚,老不以筋骨為能,真拼起來,他不是劉闞的對手。

  可這並不代表,他會認可劉巨。于是在銅駐扎的某個清晨,車寧在灌嬰等人的挑撥下,找到了風雨無阻,每天都要練功的劉巨。結果,他只接下了劉巨六棒子,就不得不棄械認輸。

  其后,還被劉巨逼著簽下了城下之盟……否則劉巨就要宣揚他地戰績。

  車寧也是個要臉面地人,成名那么多年,如果傳揚出去連劉巨十擊都沒能擋住,豈不丟人?

  這次劉秦受傷,更有可能將來,一只手臂可能廢掉。

  劉巨焉能不怒?

  不過劉巨也知道,劉闞未必會同意他參戰,畢竟他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護家里人。別看劉巨魯直,卻也算傻。他沒有直接找劉闞求戰,而是找到了車寧,讓車寧前去為他說項一番。

  所謂性命有價,信諾無價,車寧就過來了。

  看車寧期期艾艾的樣子,劉嘿的笑了起來。

  劉巨和車寧地事情,他也清楚。

  「既然如此,你告訴我大哥,一個時辰后出發,我可不會等他。」

  車寧長出了一口氣,連忙拱手答應,轉身要出去。可劉闞卻喊住了他,「老車,我大哥隨我出征,家里卻不能沒有個人看著。既然他要去,那你就留下吧……我一家老小,就拜托你了!」

  「啊?」

  車寧聞聽,有懊惱,有感激,還有一絲不甘。

  他也想去大殺四方,但同樣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真的不適合長途奔襲。劉闞這是給他留著面子呢;而另一方面,劉闞把一家老小托付給他保護,這又是何等的信任,何等地重視?

  深吸一口氣,車寧再次拱手應命。

  「烏廷威先留下吧!」

  劉闞突然道:「想當年,烏氏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收留我,保護我……這份恩情……若非是迫不得已,我真不想和他撕破臉。先留下那烏廷威吧,一切待我從五原回來,再做計較。」

  「喏!」

  「至于:衍長……」

  劉闞笑了笑,「我今出征,欲拔頭籌,正需一人祭旗。反正留著也是浪費糧食,且拿他祭旗!」

  語氣很是柔和。

  但在這種輕描淡寫之中,已流露出一種上位者的果決之氣。

  車寧神色一肅,躬身應道:「喏!」

  如今的劉闞,再也不是那個十年前,出現在宋子城,向他請求燕酒祕方的販酒小兒了。十年,讓他已成為了一個殺伐一方的諸侯!

  ————————————————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

  來自北方的朔風,罡烈而凶猛,掠過一望無際的平原,卷起了滿天地雪花。分不清楚,那些是天上來,哪些是風卷起。天地一色,被暴雪所覆蓋,整個世界,都顯得混混然,不甚清晰。

  烏氏坐在火塘邊上,手捧著一卷書,有點心不在焉。

  「烏信啊,應元走了幾天了?」

  「啟稟老爺,大少爺這才走了四天。」

  「那差不多應該到陽山了吧……」

  「算算日子的話,應該到了!不過這么大的雪,恐怕不太好走,估計要晚兩日,但不會太久。」

  烏信,原名李信。

  ,此李信,非彼李信。

  他和李成的祖父,一點關系都沒有。

  原本是生活在河湟地區的羌人,后來部族被滅,就成了奴隸,被烏氏買了下來。算算時間,這烏信跟隨烏氏,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了,可算得上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僕。

  烏氏堡有四名家將,分別是以果、勇、智、信命名。

  但實際上呢,真正屬于烏氏堡核心的人,只有烏信和另一名隨烏應元前往月氏國的烏智兩人。

  烏勇和那個被劉闢殺死的烏果,都是在抵達九原后才加入地人。

  烏氏聽罷烏信的話,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我今天晚上,眼皮子跳地很厲害,心神不寧的,總感覺著,好像要發生什么事情……烏信,那廣武君劉闞,如今已到了什么地方?」

  「三天前,劉闞人馬開始出動,其前鋒軍今天晌午時,抵達河南岸……不過我估摸著,這么大的雪,他們恐怕是過不得河。:衍那邊也非常平靜,也沒什么動靜。老爺,要我說啊,您就是太高看那個廣武君了……他現在可比不得從前,拖帶著那么多流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那還能撲騰出什么亂子?再說了,他敢在這邊作亂嗎?就不怕上將軍幾十萬大軍?」

  烏氏披散著頭發,撓了撓頭。

  「我也是這么覺著,畢竟王離幾十萬北疆大軍出動,掃平這山東之亂,也只是時間地問題。

  劉闞敢冒著這么大的風險,在九原郡鬧事?

  可不知為什么,我就是覺著有點心神不寧。那劉闞,當年可是能用幾百人,擋住十萬匈奴地家伙……」

  烏信笑了,「老爺,那都是什么年月地事情了?

  我常聽您說,此一時彼一時,八年前劉闞過是個小小的倉令,當然要拼了命的去奪取功名;可現在呢,他名聲也有了,地位也有了,是否還有八年前那份膽略,我覺著都是個問題。

  你不是常說,這富貴名祿最是殺人不見血嗎?管你如何英雄,這溫柔鄉中,也會消磨殆盡。

  八年前的劉闞,能勇冠三軍;可不代表著八年后地今天,他劉闞依舊是英雄啊!」

  烏氏笑了!

  用厚厚的手掌,拍了拍烏信的肩膀。

  「烏信啊,老爺沒有白費心思,你這話啊,正說到我心眼兒里去了。

  就是,我怕個甚?他劉闞再厲害,可我烏氏也不差……經營九原兩載,難不成還會怕他?

  到了這邊,他是龍,得給老爺我蜷著;他是虎,也得給老爺我趴著。

  就上將軍給咱們撐腰,我倒要看看,他劉闞能有多大地膽子……哦,廷威也應該回來了吧。」

  「這么大的風雪,孫少爺肯定給堵在路上了。」

  烏信連忙說:「要不,等天一亮,雪小了些之后,我就派人去迎一迎,如何?」

  烏氏看了看大廳外席卷漫天的風雪,點了點頭,「也只好這樣了……那天一亮,你就去辦。」

  「喏!」

  烏氏喝了兩杯溫酒,總算是穩了一下心神。

  自己這恐怕是庸人自擾吧!

  他端著酒杯,自嘲似地搖頭苦笑一聲。想當年,他白手起家,何來這許多瞻前顧后?可這家業越來越大,心思卻比以前小了許多,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有一點比不上了。若是在從前,一個區區的劉+,又怎會放在他烏氏的心上?哈,這也正應了那句話,歲月催人老!

  不過細想一下,烏氏又覺得,確需要感激一下劉闞。

  當初若非是劉闞給他出主意,讓他從烏氏遷移到九原郡的話,又怎可能會有這么大的發展?

  不到九原,還真不清楚,這塊荒蕪的土地上,蘊藏著如此眾多地機會。

  這該死的九原郡,倒的的確確,讓烏氏的事業,更上了一層樓……

  「你劉闞非池中之物,若不是如此,我定會掃榻相迎,與你如當年在烏氏堡那般,痛飲一番。只可惜,這一座山上,卻容不下兩頭老虎。我烏氏榻邊,豈能容得你劉闞酣睡?

  劉君侯,實在是對不住了!」

  烏氏喃喃自語,突然嘿嘿的笑了起來,將杯中的酒,呼的一下子潑灑在熊熊的火塘子里。

  的聲響不絕,一股白色地霧氣,竄起。

  這大廳之中,頓時彌漫著濃濃的酒香……

  —————————————————

  夜深了!

  風雪在過了子時之后,也越來越大了。

  烏氏在喝了幾杯酒之后,終于穩定下了心神,回房睡下。

  不過,烏氏睡得並不是很死,並且在睡夢中,不斷浮現出劉闞面容。大概快到丑時,他突然間一聲大喊,呼的坐了起來,一身淋漓地冷汗。那千嬌百媚的小妾,被烏氏驚醒。

  「老爺,您這是怎么了?」

  烏氏心跳急促,閉上眼睛,努力地做了幾次深呼吸,而后長出一口氣,現出一種頹然之色。

  「沒事兒,只是做了個夢!」他披衣而起,「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也不管那小妾是什么反應,烏氏徑自披衣而出。他總不能告訴小妾,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烏應元和烏廷威血淋淋的朝他呼喊,然后就顯出了劉闞,手持利刃,獰笑著向他逼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想必是這個原因吧……

  烏氏走出臥房,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里坐著,看著面前火塘子里,那漸漸微弱的火光。

  「來人啊,添些火炭來?」

  他大聲叫喊,可是卻沒有人回應。

  「來人啊,給我添些火炭來!」

  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人出來答應。按道理說,這府里有值夜的人,怎么會沒有人回應呢?

  即便是睡著了,或者因為風雪太大,聽不見,卻也不應該如此冷清啊。

  烏氏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呼的站起來,「來人啊!」

  話音未落,卻聽門外傳來了一個陌生,但又有些耳熟的洪亮聲音:「烏氏君,敢問有何吩咐?」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2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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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五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 (四)

  誰都沒有想到,劉闞會在這么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烏氏堡發動突然的襲擊。

  連走路都成了問題,又如何襲擊?

  可劉闞,偏偏就這么做了!

  當風雪驟起時,劉闞不是沒有想過停止前進。

  但劉巨無意中的一句話卻提醒了他:「這么惡劣的天氣,鬼才願意行軍打仗。」

  鬼都不願意做的事情,那么烏氏堡的人,豈不是更如此?想必,烏氏堡現在的守衛,一定是非常松懈。既然如此,自己神兵天降般的出現在烏氏堡前,這奇兵的效果豈不是更強烈?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在風雪之夜突襲敵軍的成功戰例!

  劉闞記不清楚了,但印象里前世的看過的經典戰例當中,的確是有這么一出。

  想到這里,劉闞立刻強令麾下部曲,頂著風雪前進。二百里的路程,就這樣被他硬生生的跑下來。抵達烏氏堡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幾乎所有的戰馬都累得動不了,更別說這一路上,至少損失了有七八百人。不過目標就在面前,劉闞和他的部曲們,還是非常的興奮。

  選出百余名身手敏捷的壯士,冒著風雪,攀上了城牆。

  烏氏堡的城頭,竟沒有一個守衛。所有士兵都躲在門房里面睡大覺,被劉闞的人馬沖進去,全部格殺。就這樣,以損失八個人的代價,劉闞幾乎沒有費吹灰之力,就控制了五原城。

  根據烏廷威的交代,烏氏堡的私兵,大都集中在城南兵營。

  而烏家府邸,大概有二三百人負責護衛。劉闞兵分兩路,讓劉巨帶著千余人前去控制兵營,他自帶五百余人,順著烏氏堡中寬敞的道路,直奔烏家府邸。不得不說,烏氏的確是准備在九原安家落戶。從這用碎石鋪墊而成的道路來看,其質量甚至比睢陽的大街還要好。

  府邸大門緊閉,看上去冷冷清清。

  劉闞還是沒有下令強攻,故技重施,命人翻過了牆頭,從府邸里面,把大門給打了開來。

  而后,五百兵卒一擁而上,挨個房間搜查。

  劉闞下了命令,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是喘氣的,一個不留,全部殺死。

  能住在這府邸之中,想必都是烏氏的親近,亦或者家人。臉皮撕破了,那就沒什么好說了。

  劉闞既然下令動手,也就斷然不會再留有情面。

  一場血腥的屠殺,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展開,許多人被殺死在睡夢中,有驚醒地人,沒等做出反抗,就被亂刃分屍,砍成了肉醬。每一個房間里,都彌漫著血腥味,濃稠的血液,順著門階流淌出來,染紅了潔白的雪地。而呼號的暴風雪,將無數瀕死地呼號聲,淹沒無蹤。

  劉闞一手拖赤旗,一手持方錘,殺奔內宅。

  沿途倒是有一些人沖出來想要盤問阻擋,卻被他以最迅猛的方式,格殺在當場。

  赤旗刃口,猶自低落鮮血。

  方錘的錘頭上,更沾著血肉腦漿,還有白乎乎的骨髓。

  他大笑著,走進了客廳。

  烏氏那張胖乎乎地圓臉上,強擠出一抹笑意,「竟是劉君侯!」

  「烏君侯,一別經年,卻不想在這苦寒荒蠻之地再會……不過看君侯這樣子,好像不歡迎劉某啊!」

  「哈哈哈,哪里的話,君侯前來,烏氏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歡迎呢?」

  烏氏的心已經沉到了肚子里,雖然有些震驚,可是在表面上,卻絲毫看不出慌亂,大聲喊道:「來人啊,上酒!」

  這一聲,幾乎是嘶吼出來。

  劉闞在大廳門口,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來人啊,來人啊!」

  「唉!」

  劉闞嘆一聲,「烏氏君,我既然站在這里,你認為這府中,還會有人聽你的命令嗎?」

  烏氏臉上的肥肉一陣顫抖,猶自不信的喊道:「烏信,烏勇……」

  「烏信……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似乎有一些人跳出來,企圖阻攔我。不過,那些人都被我殺了!」

  說完,劉闞下了方錘,從房門口抄起一簸箕木炭,走到火塘子邊上,倒了進去。

  炭火,突然熾熱起來。

  劉闞則跪坐在火塘旁邊,伸手將一壺殘酒拿起來,咕嘟咕嘟喝了兩口,一笑,「是江陽老酒。」

  烏氏此刻,也已經絕望了。

  他用凶狠的目光,凝視著劉闞,一言不發。

  「真懷念,當年在烏氏堡與君侯痛飲的場面啊。」

  烏氏盯著劉闞,一字一頓的說:「我現在有些后悔,當年為何要幫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

  「呼!」劉闞長出一口氣,「君侯非是為助我,實欲助老秦耳。

  然則時隔兩年,有一問,還望君侯賜教:君侯今以強橫之勢,掌控九原,勾連月氏,與匈奴東胡交往密切,可還有助老秦之心嗎?」

  烏氏臉色一變,嘴巴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

  到了他這種地位的人,不可能效仿劉邦那樣地人,做什么無用的抵賴言語。

  烏氏冷冷一笑,「當年我助你,確欲為老秦盡心;莫非君侯今日,依舊想著為老秦盡力不成?」

  劉闞搖搖頭,「我只為我自己盡力!」

  「亦如此!」

  突然笑了,烏氏裹了裹身上厚厚的棉袍,「沒想到,兩年前君侯一番話,卻讓你我今日,刀兵相見,時乎?命乎?看起來,我已經輸了,但不知道,君侯你又准備如何處置我烏氏?」

  那言下之意是說:造成今日這局面的罪魁禍首,其實是你劉闞。

  試想,若非兩年前劉闞建議烏氏轉移九原,烏氏如今,怕仍在那雞頭山下的烏氏堡中,過逍遙快活的日子。可就是這么一轉移,卻讓烏氏的野心生出,才有了今日這個結局。

  「你孫子,如今正在我府中做客。」

  劉闞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烏氏陡然間,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烏君侯啊,我真不知該如何處置你。」

  劉闞長嘆一聲,「要說起來,你曾是我救命恩人,本不應該與你這樣子劍拔弩張。可是,這九原,我要定了。你烏氏堡在九原又如此的強勢,真讓我感到為難……你說,我該如何處置?」

  烏氏說:「我可以退出九原。」

  劉闞笑著說:「若你我換一個位置,你覺得你會同意嗎?」

  「劉闞,我已經六十多了……該享的福,我都享過了,生與死其實對我來說,並沒有什么分別。我可以把我烏氏堡所有地財產都交給你。還有,我在雞頭山下,尚有一個寶藏,本是我當年為防備萬一而設。寶庫中有財寶無數,黃金十萬……我不求別的,只買我孫兒一命。」

  十萬黃金!

  劉闞心里面暗自震驚!

  這烏氏地財富,可真夠嚇人……

  想當年,自己手里萬余黃金,就感覺到很富有了。可這老兒,十萬黃金說出來,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這天底下,若說能和烏氏比肩財富的人,恐怕除了已死地秦清,無人能及。

  「烏廷威,傷了我兒子!」

  「啊?」

  「我兒子可能會因此,后半生殘疾……老烏,我承認我很動心,但是比起我兒子來,莫說十萬黃金,就算是百萬放在我面前,如果我兒子讓我殺了烏廷威,我還是會答應他。

  至于你說的寶藏,呵呵,我倒不是很擔心。

  你不說,總會有人知道端倪……我到現在都沒有動手,只是因為你當年救過我地那份情誼。

  老烏……你自殺吧。

  選個體面的死法,我可以保証,會將你風光大葬。」

  烏氏說:「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劉闞搖頭,笑道:「有沒有余地,你心里不清楚嗎?」

  烏氏呼的站起來,片刻后顫聲道:「劉君侯,那就請你賜我不流血之死吧……願來生,再與你為敵。」

  這古人有一種說法,人能不流血而死,就可以保住完整地靈魂。

  烏氏倒是沒有露出半點服軟的口風,劉闞也站了起來,點點頭,「劉某送烏君侯好走。」

  只見烏氏,伸手將布幔扯下來,然后撕成了長長的布條,絞在了一起,甩手扔到了橫梁上。

  「劉君侯,我且在天上看你,如果躲過上將軍地雷霆之怒。」

  劉闞笑了笑,沒有理睬烏氏,而是轉過身子,往大廳外走去。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尖叫響起,緊跟著腳步聲傳來,烏氏從牆上抽出了寶劍,惡狠狠的向劉闞撲過來,挺劍就刺。

  「唉!」

  劉闞嘆了口氣,輕盈的一個旋身,赤旗隨之劃出一抹弧光,血光崩現。

  烏氏捂著脖子,鮮血從他的手掌指縫流淌,瞬間染紅了他身上雪白的大袍。

  「烏氏君,我之所以沒有殺你,不是不想殺你,而是找不到一個殺你的借口。」劉闞收起赤旗,看著烏氏,不無憐憫的說道:「你倒好,自己跑過來,給了我一個不得不殺你的理由。」

  烏氏的喘著氣,卻說不出話來。

  劉闞剛才那一擊,抹斷了他地咽喉。撲通一聲,他跪在了地上,身子緩緩的向前栽倒下去。

  「老爺,老爺!」

  一個幾乎是半裸的女人,從內堂沖了出來,抱著烏氏,大聲呼喊。

  剛才,就是她發出了尖叫。

  劉闞看著那女人,突然問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很明顯的顫抖了一下,捂著胸口,顫聲道:「妾身,妾身名叫蘭姬。」

  「他,對你很好嗎?」

  女人輕輕點頭,但旋即連忙搖頭。

  劉闞嘆了一口氣,「老烏,我殺你本不得已,既然你喜歡這女子,那我……且讓她陪你上路!」

  話音未落,女人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劉闞起掉在地上的寶劍,手起劍落,將女人刺死。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

  ——————————————————

  烏氏就這樣死了!

  群龍無首的烏氏堡家丁,在劉巨最凶殘的攻擊下,只堅持了片刻,就是去了抵抗的意志。

  天亮時,風雪都停息了……

  五原城的百姓走出家門后,卻意外地發現,五原城頭上的烏氏堡大旗,已經變換成了蒼龍大。

  風卷大,隨風獵獵。

  那大上地九爪蒼龍,忽隱忽現,似要沖天而起。

  「看,那不是烏家大管家嗎?」

  在五原城地城門樓上,懸掛著一排人頭,大約有六七十個。

  鮮血早已經被凍成了冰,不過那面目仍舊清晰,許多人都認了出來。正當中地那顆人頭,正是烏信的首級。依次下去,全都是烏氏堡中頗有身份地主兒。怎么一夜之間,全都死了?

  五原城地人,雖然不多。

  可聚集在一起,仍難免嘀嘀咕咕,亂成一片。

  這時候,城門樓上出現了一個魁梧

  身影,一身做工精細的魚鱗甲,顯得格外醒目。

  「我乃廣武君劉闞,自今日起,五原城將重歸我大秦治下。

  烏氏一族,密謀造反,已全部格殺。此次只追究烏家的罪行,與爾等無干,且安心做事吧。」

  廣武君是誰?

  對于生活在邊荒,又是底層地老百姓而言,顯然很陌生。

  有一個少了一只手臂,生著濃密絡腮胡子的四旬男子,突然間驚呼一聲,「莫非是富平老羆!」

  他抬頭仔細打量,大聲歡呼道:「是富平老羆,是當年與匈奴人血戰的富平老羆!」

  九原人或許不知道廣武君是什么人,但是提起富平老羆這四個字,卻是如雷貫耳,頓時歡聲雷動。這五原城地百姓,對于八年前的往事,至今記憶猶新。烏氏死了,也就死了吧……相比之下,這富平老羆更讓他們熟悉,也更讓他們感到親切,所有的慌亂,頓時消失。

  劉闞在城頭上,只是笑了笑,轉身消失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隊甲冑鮮明,椎髻黑甲的秦軍士卒,威武的站在五原城的城樓。

  這五原,似有重歸老秦了……

  「阿闞,五原城到手,用不了多久,整個九原都將歸我們所有。

  可你怎么看上去憂心忡忡的,似乎一點也不高興啊?這時候,你應該開心才對,我們有落腳之地了!」

  城樓上,劉闞站在大的陰影中,看著明媚地陽光,灑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

  陽光並不溫暖,反而讓人感覺著有些清冷。他下意識把身上的大氅裹了裹,臉色顯得凝重。

  「得到了又如何?卻也是暫時。」

  劉闞手指著一望無際的原野,輕聲道:「我們現在雖占領了五原,將來就算是拿下了整個九原,依舊要面對許多問題。且不說王離那幾十萬大軍究竟是否會戰敗;還有河北的月氏、匈奴、流沙國、東胡……大哥,你看這沃土千里,難道就不覺得有些寂寥,冷清了一些嗎?

  沒有人種田,土地在肥沃,也沒有用。

  沒有人生產,沒有人織布,沒有人牧馬,沒有人販賣貨物……我們就算有再大的土地,又能如何?

  我現在真的有點擔心,我能不能守住這塊土地!」

  劉巨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闞,你想的太多了……想當初,咱樓倉不也是一片荒涼嗎?

  加起來也不過那點人口而已,可后來,不也發展成了一萬多人的地方嗎?」

  「那是有老秦給撐腰,沒有那八百戶關中移民,樓倉萬不可能發展起來。可是現在,我們面臨地要比當初在樓倉的局面,窘困百倍。而且,我沒有十年,再去發展出來第二個樓倉。」

  「不就是人嘛……」

  劉巨笑了,「我在照顧娘地時候,常聽公叔先生說,胡人劫掠咱們的人。他們能劫掠咱們地人,咱們為什么不能劫掠他們的人?不就是搶嘛,咱把大軍動員起來,直接殺出去,搶他娘地就是。」

  搶人?販人?

  這是牽扯到一個道德的問題。

  劉闞的觀念,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后,已經改變了許多。他可以殺人如麻,可以耍弄心眼兒,可以不擇手段。但是把人當成牲畜,當成貨物商品一樣的爭搶,販賣,卻未免有些抵觸。

  記得前世上學的時候,課堂里曾說過:秦朝是從奴隸社會轉向封建社會地時代。

  可實際上呢,在這個時代,依舊存在有許多奴隸。而奴隸的買賣,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劉闞偏偏對此,有些無法接受。

  所以,即便是在樓倉人口極度匱乏,他也有能力買賣的時候,始終沒有動過這方面地心思。

  但如今劉巨提了出來,卻讓劉闞得不正視這樣一個問題。

  不搶奪,不販賣……

  河南地這么大的地方,單只依靠流民的補充,什么時候才能興旺起來呢?所以,他必須去搶,也必須要面對這個販賣人口的現實。輕輕搓揉著額頭,劉闞整整地看著外面空曠的原野。

  「通知季布,命他趁北河解凍之前,可斟酌出擊,掠奪月氏人口。」

  停頓了一下,劉愾著又說:「同時命令季布,嚴密監視月氏和匈奴的動向,隨時向我稟報。」

  劉巨點頭,將一名親兵召喚過來。

  其實,在劉闞控制了五原城之后,已經派人前往河南岸通知季布去了。

  想必季布,現在也正在向臨河渡口進軍吧……

  ———————————————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末,項梁在定陶遭遇章邯地伏擊,戰死!

  剛在彭城坐熱乎了王位的心得知這一消息后,非但沒有感到驚慌失措,反而雀躍萬分。

  他立刻發出詔令,命親信宋義為大楚國令尹,掌控全局。

  同時以劉邦為上柱國,幫助宋義,接手楚軍兵馬……

  十二月,王離擊殺武臣,擊潰了趙國大軍,攻克衡山郡,兵臨巨鹿。

  而章邯在伏擊了項梁之后,也迅速命董翳司馬欣兩人掌控山東南部的戰局。他親自督帥十萬大軍,乘河水冰封之際,強渡黃河,攻克了邯鄲郡,與王離大軍,成夾擊之勢,兵臨巨鹿。

  涉間率本部三萬騎軍,橫穿巨鹿郡,連破宋子、昌成、扶柳和觀津四城之后,強渡漳水,拿下了東武城(今河北武城)。此后,涉間停止前進,在東武城駐留,震懾大河南部的齊軍。

  而此時

  受命在廣陽郡招兵買馬。

  巨鹿郡只剩下了一個張耳,面對來勢洶洶的王離大軍,也不由得亂了陣腳,派出信使,向各地求援。

  陽山腳下,月氏王城。

  原平躺在一面牛皮圓頂帳篷里,頭枕在一個三旬美婦的腿上,輕聲交談著。

  「你剛才說,烏應元過來求援了?」

  美婦輕聲說道:「沒錯,是那小**通稟的消息。據說是因為那個什么廣武君已經到了衍,烏老頭有點怕了,所以想要讓大王出兵幫他的忙……還說,如果事成了,送大王百名古越女呢。

  平,那一個小**就已經弄的大王神魂顛倒,和王子幾乎反目。

  如果再有那么一群古越女來,我看用不了多久,我這王后地位子,怕就要被烏家人代替了。

  你要幫我,幫我想想辦法,阻止這件事情。」

  原平坐直了身子,將那美婦摟在了懷中。

  這位月氏王后,生的並非是中原女子的相貌。高額長臉,肌膚白晢,身材高挑,頗具異國風情。

  「茉莉,所以我才要你把四月公主嫁給冒頓啊。

  你想想看,四月公主若是嫁給了冒頓,那你可就是冒頓的娘了。到時候,有匈奴在你后面撐腰,大王豈能輕易的更換王后?再者說了,你為何不讓你娘家為你出面?烏孫雖然是小國,可怎么也比那烏氏堡強吧……到時候,你外有匈奴和烏孫撐腰,內有我出謀劃策,誰能動你半分?」

  王后貝齒咬著紅唇,凝視原平。

  半晌后,她突然輕聲問道:「平,你是老秦人吧。」

  原平一怔,「茉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讓四月嫁給冒頓,表面上看,似乎是為了大王好,可實際上……

  冒頓狼性凶殘,哪有什么親情可言?當年老單于還在:衍,他就不聞不問,退到了河北之地。

  到了龍城之后,他為奪取呼揭,甚至把自己的妻子都殺了……四月給他,不過羊入虎口罷了。指望他給我撐腰……而且,這樣一來可就徹底得罪了東胡人。那阿利豈會善罷甘休?

  依我說啊,你這計策不是救月氏,分明是想要大王陷入孤立的絕戶計。」

  原平心中無比震驚,但臉上,依舊非常平靜。

  「茉莉,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平,你別擔心,這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雖是烏孫人,可素來仰慕中原文化。我父王為我請來了幾個中原的讀書人,教我識字看書……我還知道,關關睢鳩,在河之洲呢。」

  王后抄起酒壺,給原平斟上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

  「不過你放心,這些話我誰也沒告訴。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你究竟是在為誰效力?老秦人嗎?按道理說,他們正陷入戰亂之中,哪有心思來找我們地麻煩?恩,若不是老秦人的話……平,你是那個什么富平老羆地人,對不對。」

  原平靜靜的看著王后,突然間笑了起來。

  「你可真是個古靈精怪,怪不得我一來,就被你這妖精給吸引住了。沒錯,我地確是為廣武君效力。茉莉,我現在被你抓住了,你想怎么處置我,隨你的便吧。」

  溫軟地小手,探進了原平的衣襟下,握住了一支火熱。

  王后貼了過來,「我要如何處置你?恩,還需看你地表現了……」

  「你這個淫婦!」

  原平一把將王后抱住,按在了地上。撕開她的衣襟,一把握住那胸前一只豐膩的玉兔,用力的揉捏。王后忍不住從喉間發出一聲呻吟,「人家若是淫婦,還不都是被你這奸夫給害地?」

  她熟練的解開原平的腰帶。

  兩個人很快就變成了赤條條地裸蟲,在這溫暖的帳篷里翻云覆雨起來。

  ……

  「平,我不要四月嫁給冒頓……

  不過,我有一個辦法,達到同樣的效果。東胡王妃不是回來探親嗎?何不把她送給冒頓呢?」

  **畢,王后貼在原平的懷中。

  「東胡王妃?」

  原平眼睛一亮,「若是這般,倒是更好。可是……那東胡王妃,怕不好就范吧。」

  「嘻嘻,這有何難?」

  王后在原平的耳邊低聲細語,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原平聞聽心花怒放,輕輕捏著王后的鼻子,「茉莉,我還真沒有想到,你居然有這樣的本事。」

  「不過,如果將來你那廣武君打過月氏,你要保護我母女周全。」

  「這是一定!」

  原平一笑,「茉莉,我還要你做一件事情。烏應元的要求,千萬不可以讓大王答應。最好,能讓烏應元去做那件事,到時候你我正好可以撇的干淨,省地那小**回頭找你我的麻煩。」

  「這有何難?」

  王后在原平耳邊再次低語,卻聽得原平,連連點頭。

  「茉莉,此事若能成功,我定會稟明主公,重重賞你!」

  「死鬼,人家才不要你那什么君侯賞,卻要你現在就來賞賜……」

  王后玉體橫陳,媚眼如絲,臉上流露出說不盡的風情。

  原平那還能不明白她的心意,一把將她抱起來,「你這小騷貨,今日且讓老爺我賞賜你個夠!」

  一時間,這帳篷里,卻是春意盎然……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2: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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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六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 (五)

  劉闞盡量的低調,試圖掩蓋住烏氏堡被攻陷的消息。

  但心里卻明白,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烏氏堡駐于北河之南,長城之外,相當于一個重要的樞紐之地。且不說別的,那往來于南北的商人們,天曉得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商賈,又有多少人,其實是草原胡人派來的探子?這五原城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引人關注。

  就算是劉闞狠下心,盡屠五原城。

  恐怕也無法完全封鎖住消息……北河有多長?幾近千里!其中直面草原塞北的河段,有幾百里地。這幾百里的沿河,只有一個臨河哨所,又如何封鎖消息?難,這絕對是非常困難!

  劉闞似乎有點明白了,始皇帝為何在河水南岸修築長城,將六國長城連接成為一體。

  萬里邊防線,河岸、山口密布。如果每一處都駐守上兵馬的話,幾十萬人根本就不太夠用。

  七雄並立時,北疆有燕、趙、魏、秦。

  四國加起來百萬之師,也未能阻止住塞北異族的侵襲。

  更何況,秦國時這區區三十萬人馬,想要守住整條邊防線,何異于癡人說夢?修築長城,建烽火台,將緊要地區設立關隘。雖未必能擋住異族,但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也減少了損失。

  偷襲五原城的時候,劉闞在雪夜中,曾遠遠的看了一眼巍峨的長城。

  對于這座被后世人稱之為凝聚了中華文明的古老建築,從月球上可以清楚看到影像的世界奇觀,劉闞心思很復雜。長城,雖然阻擋住了異族,但從某種程度上,也圈住了華人的心!

  隨著歷朝歷代地修築,這道圍牆越來越厚!

  直至,后來的閉關鎖國……

  —————————————

  登上長城時,劉+的心情,頗有些矛盾和復雜。

  怔怔的看著宛如巨龍,匍匐在河岸邊緣地長城,劉闞的耳邊,突然回響起了熟悉而陌生的歌聲。

  都說長城兩邊是故鄉,

  你知道長城有多長?

  它一頭挑起大漠邊關的冷月,

  一頭連著華夏兒女的心房。

  太陽照,長城長。

  長城雄風,萬古揚……

  陽光很明媚,照耀在這雄偉的城牆上,劉闞的心,卻有一點發冷。

  「君侯,為何嘆息?」

  吳辰走上前,低聲的詢問。

  劉闞看了看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攻掠了五原城之后,劉闞將河水以北,北河之南的大片土地,獨立一州。因位于兩河之間,而兩河並立,故名為並州。這和漢朝時地並州,完全不同,僅局限于這兩河之間的區域。

  命曹參為並州長,季布為並州尉。

  暫理並州事!

  不過,劉闞很清楚,別看設立了一州,可實際上,這並州甚至比不得一個縣城,想要治理發展起來,還需要做很多事情。劉闞在樓倉時,常感覺到人員充足。可是到了河南地,就發現身邊的人才,實在是太缺乏了……缺乏到連他自己身邊,都沒有什么人了,確是頭疼啊!

  不曉得,叔孫通為自己招攬人才的事情,進行地如何了?

  「安民兄,:衍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嗎?」

  安民,是吳辰的表字。也是吳辰在抵達河南地之后,給自己起的表字。

  「:衍一切正常,大部分流民,都已經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不過,有些流民似乎不太安分,屢屢鬧出了事端。蕭先生已經把這些人處理了,只是還有一部分人,准備遷徙到這並州。」

  「蕭先生考慮的不是沒有道理。

  想來是擔心這並州,太過冷清,老曹不好治理吧……恩,拆分安置,倒也能減少一些麻煩。」

  「蕭先生還說,君侯既然要在河南地發展,必須要盡快拿出一個章程。

  各方面的律法,也需要盡早的完善……他的意思是,請君侯早些回去,也商量相關事宜。」

  其實,河南地大都還是荒蕪。

  蕭何這么早就開始考慮這律法的事情,倒也顯示出,他不同凡響地預見性。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等河南地發展起來,再去做這相關的事情,到時候就容易出現事倍功半的情況。

  「莫著急,再等等吧!」

  劉闞在等什么?

  吳辰並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劉闞等待的,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既然劉闞這么說了,吳辰也不好再催促劉闞。于是站在劉闞的身后,和他欣賞這大河冰封的壯觀景色。

  「啟稟君侯,季布將軍派人前來,說是有要事商議。」

  眼見著將近正午,日光照在身上,有點暖洋洋。與十數日之前相比,今天的太陽頗為舒適。

  一名軍校登上了長城,急匆匆來到劉闞跟前。

  季布有要事?

  吳辰的心里面,陡然間咯?了一下。

  季布鎮守著臨河,難不成說,月氏人有行動了?

  劉闞面無表情,道了一個字:「講!」

  「季布將軍的信使,正在城下。」

  「讓他上來!」

  不一會兒地功夫,一個高顴白膚,發髻有些曲卷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他用頗為生硬地秦語向劉闞問安之后,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雙手呈交到了劉闞的面前。

  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秦人,與山東諸國之人,也不太一樣,是個胡人。

  吳辰不免感到疑惑。

  劉闞過了書信,卻沒有立刻打開來看,而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著那信使,突然問道:「你是何方人氏。」

  「下國之民泥靡,乃烏孫國人。」

  烏孫?

  吳辰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烏孫?可是那善養西極馬地烏孫國?」

  「大人也知道烏孫?」

  泥靡瞪

  ,看向了吳辰。

  劉闞聽說過烏孫國,但並不是很了解,這個種族。見吳辰和那泥靡問答,劉闞拆開了封口,抖出信瓤,展開書信觀看。眉頭一開始,略有些緊鎖,但漸漸地,臉上流露出了笑意。

  「泥靡,你立刻回去,告訴你家主人,就說她的條件,我答應了。

  她可以馬上通知你家大王,讓他派出人來,和我商議具體的細節問題……代我多謝她的心意。」

  泥靡跪下來,磕了個頭,隨著軍校走了。

  「君侯,這泥靡地主人,又是哪一個?」

  劉闞微微一笑,「他的主人,嘿嘿……你將來自然知曉。」

  說著話,劉闞人取來了一支火把,將書信焚燒掉。臉上,卻沒有半點先前的那種和顏悅色。

  「君侯,您這是……」

  劉闞強笑一聲,「安民,你立刻派人,以六百里加急,晝夜兼程趕赴云中郡。

  通知李成,讓他嚴密監視塞北東胡人的動靜,如果東胡人有異動,只要不是寇邊,一律不理。」

  「啊?」

  「你莫要再問了,日后自然知道。」

  吳辰點點頭,快步離去。

  劉闞看著那已經化為灰燼的書信,陡然間嘆了口氣:若我手中有十萬大軍,定能橫掃東胡!

  可惜,實在是可惜了……

  如此大好機會,卻只能在一旁觀陣,落不到半點好處,實在是讓人憋屈……實在是憋屈個人了!

  書信最后一段寫著:若東胡與匈奴沖突,君侯有余力,可趁機得漁人之利。

  署名是‘道子’。

  劉闞感覺好生不快,陳平已經開始行動了,營造出如此大好的局面,偏偏自己現在,有心無力。

  ———————————————

  月氏王城,烏應元瘋子一樣的闖進了大殿。

  「大王,還請為我烏家做主!」

  月氏王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軀,詫異的看著烏應元道:「烏少兄,出了何事?讓你如此失態?」

  他稱呼烏應元為少兄,可論輩分,卻是烏應元地長輩。

  這其中的機巧,大殿上的人,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所以月氏王說出來時,並無人表示異議。

  倒是坐在下首地一個青年,一臉憤怒之色。

  想當初,烏應元的小妹嫁過來時,是嫁給月氏王子;哪知道這月氏王后來看中了,竟從自家兒子手中,硬搶了過來。這也讓月氏王子感到很沒有面子,對烏家的人,沒什么好臉色。

  可心里既是在憤怒,也沒有辦法。

  月氏的一切,都屬于月氏王。如果他有什么激烈的反應,即便是月氏王的兒子,也性命難保。

  烏應元在大殿上,放聲大哭。

  「大王,那劉蠻子凶殘至極,我父與他有救命之恩,可不想他竟然好不念及舊情,反而……十日之前,劉蠻子偷襲烏氏堡,血洗我烏氏族人。如今,更已占領了五原城,還請大王做主。」

  大殿上,眾人表情不一。

  有驚有怒,一時間亂作一團。

  月氏王子卻冷靜下來,閉目凝神,猶若老翁般,一言不發。

  月氏王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少兄,非是本王不願出兵相助,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啊?」

  「昨夜時,烏孫國王難兜靡派人前來求援,城廓諸國組成聯軍二十萬,准備攻打烏孫國啊。」

  城廓諸國,並不是國家。

  而是指在秦漢時期,居住于大漠南北各地的小城邦。這些城邦,有城廓廬舍,並自立為國,故而統稱做城廓諸國。

  大的城廓,有十幾萬人,小的城廓,也許只有幾百戶。但貴在城廓林立,組成聯盟之后,竟形成了一個比較恐怖地力量,甚至能夠讓匈奴人也退避三舍。

  而烏孫國,總人口不過十二萬戶,六十萬人。

  雖說是游牧民族,也能全民為兵……可是,一下子面對上二十萬控弦之士,也不免勢弱幾分。

  月氏王后,是烏孫國公主。

  如今烏孫國出了問題,月氏國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因為,烏孫國就是月氏國西面的屏障。

  如果他今日不管烏孫國的死活,明日……

  就算月氏王貪婪成性,且膽小怕事,但大道理還算明白。他深知,烏孫國對月氏的重要性,也不能不認真地對待。烏應元上殿之前,月氏王召集各部落首領,也正在商議這件事情。

  城廓諸國謀取烏孫,烏孫求援?

  烏應元一下子呆愣住了!

  他當然也清楚,烏孫國對月氏國的重要性。可這一切,發生的未免太過巧合了吧……烏氏堡被攻克,烏孫國也遭遇了攻擊?難道說,那劉闞竟有諾大能力,讓城廓諸國也聽命于他?

  這決不可能!

  可是,當烏應元看到月氏王和滿殿中人,那凝重的表情,也知道這事情沒有假。

  劉闞,忒好命……

  烏應元想到這里,不由得咬牙切齒。同時這心里面,更有無盡地悲,伏在大殿上,痛哭!

  「大王,烏少兄滿門被屠戮,那老秦廣武君,以如此雷霆手段突襲,也不能不防啊!」

  一個在烏應元聽來,猶如天籟般的聲音響起。

  月氏王后檀口輕啟,說出了曼妙言語,「那廣武君也是個狠辣之人,大王還需要小心謹慎。」

  「可是,難兜靡大王求援,我們不能置之不理啊!」

  月氏王子站起來,揮舞著拳頭大聲道:「老秦廣武君,雖說厲害,但他剛攻掠了五原城,想必一時間也難以行動。我聽說,他只是命人守住了臨河渡口,期間出兵兩次,也僅僅掠奪了些牛羊。所以,我以為老秦並非是要對我月氏國不利,實則是為了加強對河南地一帶地控制。

  烏家,不過是遭受了些許波及。

  想來一定是烏家的人,得罪了那廣武君,否則不會以這種雷霆手段行事。

  以我之見,當務之急是救援烏孫國。大王,如果烏孫國被城廓諸國所破,我月氏西面再無屏障。」

  月氏王是個沒甚主見地人,皺著眉頭道:「可是少兄這仇……」

  「大王,其實要為烏家人報仇,也並不一定要我們出擊。冒頓早前,不派人與我們商議嗎?

  原先生上次也說過,當拉攏匈奴人,使其與老秦相爭,我們才可坐收漁人之利。」

  「可四月公主……」

  月氏王看了一眼王后,露出為難之色。

  「這有何難?」月氏王子冷冷的看了一眼烏應元,「烏家地人,素與冒頓往來密切。如今烏家遭了難,烏先生想必也不會在意些許錢帛。我月氏國美女無數,烏先生買上一些帶過去,和冒頓商議就是了。想來,那冒頓收了烏先生的禮物,難不成還能坐視不管?冒頓出兵……」

  王子沒有再說下去,但后面地話,卻已經非常明白。(

  說完之后,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坐在月氏王身邊的王后。只見王后,渾不經意的朝他,點了點頭。

  烏應元知道,月氏王子這是在報復他!

  可又有什么辦法?

  一咬牙,道:「大王,烏應元願以市價,求購美人百名,以大王之名義,前去匈奴說項冒頓。」

  王后又開口了,「王兒這計策甚好,以我看,可以同意。

  大王,前些時候阿南迦不是敬獻了百名美女嗎?依我看,就以二十黃金一位,買于烏先生?」

  一個女人,二十黃金?

  你那些女人,難不成都是金子做的?

  烏應元也知道,這是王后在為難他。他妹妹威脅到了王后地地位,王后又豈能與他善罷甘休?

  你這騷娘們兒等著,總有一天落在我手里,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下,月氏王答應了烏應元的要求。

  不過烏孫國的事情還沒有著落,王后又開口了,「大王,我父王既然求援,想必烏孫的局勢,一定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我有一建議,但不知大王能否同意。王兒已經成年,文韜武略,皆屬一流。何不讓他為帥,督導各部落兵馬……只需十萬控弦之士,城廓諸國定然敗退。

  到時候,大王可命王兒駐守流沙,也可令大王西面無虞。」

  流沙,並非是說沙漠,而是一個地名。那里原本有一國,名為流沙國,曾是匈奴部落一支。

  頭曼單于死后,月氏國立刻吞並了流沙國。

  介于月氏和烏孫國之間。月氏王的確是對王子有些顧忌,有心讓他帶兵,但又害怕他有了兵權。

  王后柔若無骨的小手,伸進了月氏王地衣襟下,輕輕撫摸著他的大腿。

  「大王,王兒駐守流沙,沒有大王和烏孫地供應,無需十日光景,那十萬人馬就得要煙消云散。

  大王只需守住關隘,何必擔心?」

  流沙不是個物產豐富的地方,王后這些話,正中月氏王心坎。

  而那柔若無骨地小手,捏拿著他的要害處,更令大王神魂顛倒。從王后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讓月氏王血脈賁張。心道:患難之時見真情,還是我家?莉對我好……要不,這王后之事,暫放一放?

  本來,月氏王被烏家的小女兒調教的有些想撤換王后。

  可是今日這一來,心里的那點苗頭,一下子也就被掐斷了……

  「王后此議甚好,王兒,你可願意出征?」

  月氏王子在丹陛下,看著王后那媚眼如絲的風情,也不由得心頭火熊熊。

  待我掌握兵權,弄死了你這老鬼之后,定會好生服侍母后……這月氏王后,除母后外,誰可當之?

  「孩兒,願意!」

  王子雖然是心頭火氣很大,可也敢耽擱了正事。

  掌控兵權,可是他殺死月氏王,成為下一任月氏王的關鍵所在。數日前,王后找到他,要他設法打壓烏家地氣焰,作為報答,可以讓他掌控兵權。現在看來,王后果然是一個大信人。

  —————————————————

  烏應元回到了住處之后,心頭地火氣很大。

  胡蠻子無情義,果然一點都沒說。沒借到兵不說,還被白白地敲詐了兩千黃金。

  好在他此行有所准備,帶足了錢帛。否則就這一百個美女,就能讓烏應元,變成了乞丐。

  此一時,彼一時!

  烏應元在內心中安慰自己:等我與冒頓達成協議,定要吞並月氏王,到時候不會饒過你們。

  「主人,帳外有月氏國書記,原平求見。」

  「什么原平不原平,我不認識……不見!」

  烏應元這會兒聽見‘月氏’兩個字,就覺得惱火。烏智應了一下,退出帳篷。可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外面一陣兵器碰撞地聲音傳來,緊跟著有一人邁大步走進了帳篷,口中笑道:「烏先生,我好心好意地來找你,難不成,這就是你烏氏堡地待客之道嗎?」

  一個相貌清?俊朗的男子,走了進來。

  「你是何人?」

  「在下原平,如今是月氏書記!」

  這個書記,可不是后世的什么什么‘書記’,而是指擔當記錄文書的人。

  不過在月氏國,可稱得上是全民文盲,就連那些部落首領,也大都是一個字也不認得。所以,擔任書記的人,往往又是月氏王的幕僚。在月氏國里,頗受人尊敬,同時也很有權威。

  烏應元勃然大怒,呼的站起來。

  可緊跟著,他又坐了下來,因為原平身后,跟著十幾個月氏勇士。

  「你想做什么?」

  原平嘿嘿一笑,一擺手,「你們到外面等著,我與烏先生,有些事情要談。」

  待月氏勇士退出去,大帳里只剩下原平和烏應元兩人之后,原平在烏應元的面前,坐下來。

  「你究竟想要作甚?」

  「烏先生,這就是你待客之道嗎?」

  原平輕聲道:「我今日前來,實際上是要為烏先生您,解除性命之憂。」

  心里咯?一下,烏應元看著原平,輕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烏先生可知道,你為何在月氏享有地位嗎?」原平笑呵呵地問道。不等烏應元回答,他自顧自開口說:「不是令妹有多么吸引人,在月氏國,最不值錢的就是女人。月氏王之所以重視你,是因為你烏家的財富,還有烏家背后地老秦人……如今,老秦自顧不暇,王離遠水解不了近渴;你烏家滿門被屠戮,即便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在月氏人眼中,卻算不得什么。」

  烏應元沉默了!

  許久之后,他看著自斟自飲的原平,「原先生,你這是在挑撥嗎?」

  原平忍不住放聲大笑,「烏先生,我挑撥你和大王,又有什么好處呢?」

  「那你為何幫我。」

  「烏先生,我不是幫你,只是看在你我都是中原人的份上,不忍見你被人陷害,所以才來提醒你。

  我是魏人,你是秦人……雖非同支,但也算同宗。

  你可知,你和你那小妹得寵,已經讓王后和王子同仇敵愾?他二人如今,已准備對付你了。」

  「對付我?」

  「我跟你明說吧,阿南迦是王后地心腹,那一百個美女,全都受過訓練。 」

  烏應元,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似乎明白了,王后這是准備陷害他呢。受過訓練?受過什么訓練……原平沒說明白,但烏應元卻能理解。看起來,王后原本是想要用這些女人,再最危險的時候,做那謀逆的事情。

  現在,烏家沒戲了!

  烏小妹恐怕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威脅到王后,所以才送出去……

  原平冷笑一聲,「你那妹妹在前些時候,逼迫地王后有多慘,你可知道?月氏王幾次動心思,准備廢掉王后。若非王后背后有烏孫國,還有阿南迦這樣的首領支持,早就被廢掉了。

  那你說,王后對你烏家,該有多么仇視?」

  烏應元地臉色,頓時慘敗。

  「這一百個美女送過去,能不能成事,都不重要。

  成了,冒頓一死,匈奴群龍無首,月氏可以順勢將其吞並。然而在那之前,烏先生怕早就成了肉泥;不成,月氏王一拍手,推掉此事,冒頓難道還能真的和月氏翻臉?到時候,倒霉地還是你烏先生。

  嘿嘿,我這是為你烏先生的未來,感到擔憂啊。」

  原平說完,起身准備離開。

  烏應元卻慌了神,呼地一下子站起,三步兩步來到原平的跟前,雙膝一軟,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還請先生救我!」

  「我不過是一失卻故國之人,哪有什么本事救你呢?」

  「先生,先生,您若是不肯救應元,應元此去匈奴,恐怕是……應元願以重金,求教先生。」

  原平嘆了口氣,「也罷,看在大家都是中原人的份上,我教你一招。

  烏先生,知道什么叫做‘打谷草’嗎?」

  「啊?」

  「由此而北,而東,而西,部落林立,何必要花費金銀?搶他娘的就是……」

  烏應元聞聽這話,眉頭一蹙,但旋即又輕輕點頭。

  「可是我手中,不過十幾人,如何打谷草呢?」

  「罷了罷了!」

  原平猶豫半晌,輕聲道:「估計你這幾日就要動身前往龍城,不妨放慢腳步,徐徐前進。我呢,手底下還有一些人馬,可以幫你搶掠一些女人回來。到時候,你把這些女人帶過去,將那月氏女人留給自己受用,或者販賣到中原,怎么著也能換回一大筆錢帛,你以為這樣可行?」

  烏應元想了想,用力地點點頭。

  「烏大兄,我這么幫你,也不是沒有原因。

  這樣吧,我也不要你的重金……我看你能伸能屈,是個成大事的人。若將來有一日,你……放過王后,可不可以?」

  如果說,烏應元剛才點頭的時候,對原平還有些懷的話。

  原平這句話一出口,他卻一下子放心了!

  嘿嘿一笑,烏應元正色道:「原少兄放心,如若真有那么一天,應元定會將那?莉王后,送給你!」

  都是同道中人啊!

  看樣子,這位?莉皇后,還真是尤物呢。

  原平笑了笑,一拱手,「如此,平感激不盡。」

  ———————————————

  秦二世三年正月,巨鹿被圍。

  楚王熊心,派令尹宋義為主帥,兵發巨鹿,企圖解救張耳。

  然則,熊心萬萬沒有想到。楚軍對宋義並不服氣,項梁雖然戰死,可是項家的威望並未消減。正月初三,攻克了~郡之后,率兵前來的項籍韓信所部,與宋義兵合一處。當日,項籍在營中發難,以遲延進軍之名,斬殺宋義。而后整合兵馬,收縱橫濟北郡的大盜蒲將軍為麾下。

  以~布為先鋒,率六萬大軍,浩浩蕩蕩渡過了黃河,兵臨河北。

  不管熊心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六萬楚軍,只認可項籍為主帥,直撲巨鹿,解救張耳。

  同月,前往月氏探親的東胡王妃,在回轉東胡地途中,遭遇襲擊,全軍覆沒。

  現場除了一地死屍中,有人意外的發現了兩具匈奴人的屍體……

  春季,乃生機盎然,萬物復蘇時節。

  一股寒流從北方撲來,登時……席卷了整個草原!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3: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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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七章 九原之爭第一彈 (完)

  東胡與匈奴開戰了!

  當春回大地時,九原郡依舊覆蓋在冰天雪地之中。

  公叔繚在入春之后,越發衰弱。新年的第二天,他一下子就病倒了,並且一病不起,再也沒能離開病榻。也難怪,六七十歲的人了,千里跋涉之后,又遭逢苦寒天氣,如何受得了?

  劉秦幾乎整日都呆在公叔繚的身邊,寸步不離。

  肩膀上的傷勢,還沒有痊愈。雖經過及時的救治,但安期說,日后即便痊愈,手臂還是難免會有不便。對于此,劉闞痛在心頭。但公叔繚卻沒有因此而放松劉秦的課業。相反,在病倒之后,他對劉秦課業的要求,越發嚴格起來。戚姬薄女,時常會聽到公叔繚呵斥劉秦的聲音。

  有好幾次,兩人忍不住通稟呂嬃。

  呂嬃在得知以后,也耐不住心疼兒子,跑去找劉闞。

  「公叔先生,恐怕很難熬過今春……」

  劉闞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呂嬃不禁睜大了眼睛,怔怔的看著劉闞,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公叔先生這是想要趁著自己還清醒,把畢生所學傳授給秦……他的這番苦心,莫要辜負。」

  呂嬃點點頭,默默的回去了。

  此后,不管公叔繚如何斥責劉秦,她都沒有再去過問。

  不僅僅是自己不去過問,連戚姬和薄女兩人,也不許再插手此事。

  —————————————————

  巨鹿之戰,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秦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把巨鹿包圍的嚴嚴實實。王離采納了章邯的建議,依地形而建造起了一條條連接在一起的甬道,將巨鹿城圍困的是密不透風。同時,為了保証巨鹿戰事的輜重供應,章邯攻占了邯鄲以后,更建立起了一條通道,以重兵守衛,保証了王離的糧草供應。

  四十萬大軍,屯扎巨鹿與。

  各國援軍有心救援,可無奈何秦軍的聲勢太過驚人,讓援兵們根本不敢靠近。涉間駐扎東武城,不但威懾著齊軍兵馬,連帶著廣陽郡的陳,在遭遇幾次痛擊之后,也不敢再妄動。

  而魏軍,已經是名存實亡。

  魏咎戰死之后,魏豹在周市地幫助下,龜縮在沛縣豐邑地區,芶延殘喘,哪里還有什么力量去救援張耳呢?說句不好聽的話,如今連他們占領的沛縣豐邑,都是楚軍施舍給他們的。

  如果哪天楚軍心情不好,就可以非常輕松的把他們趕出泗水郡。救人?簡直是癡人說夢!

  項籍渡過河水之后,就遭遇了章邯的阻攔。

  不過憑借著項籍的個人勇武,加之韓信指揮得當,又有范增運籌帷幄,陳嬰統籌調撥。楚軍在河畔大勝章,也算是讓各國諸侯,感受到了一絲絲振奮。可秦軍的聲勢,依舊沒有減弱。

  ……

  劉闞帶著蕭何,走進了公叔繚地臥房。

  公叔繚此時,已是形容憔悴,看上去枯瘦虛弱。

  氣溫已經回升了,可房間里的火塘子中,炭火依舊熊熊。

  劉秦正坐在榻邊的書案前,一筆一劃的寫著東西。見劉闞和蕭何進來,他連忙放下筆,站起身來。

  他知道,如果沒有大事情,父親和蕭先生,是不會過來打攪他的課業。

  公叔繚輕聲道:「秦,你出去玩兒吧,這些天來一直被我這老頭子呵斥,想必也有些難耐了。」

  「公叔先生……」

  「呵呵,別說啦,出去吧……我要和你父親說點事情。」

  劉秦小心翼翼的收拾好紙筆,然后恭恭敬敬的朝著公叔繚行弟子禮,這才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間。

  「君侯,且坐!」

  公叔繚說著話,想要坐起來。

  劉闞連忙上前一步,坐在公叔繚地身邊,在他身下墊高,讓他側躺著,「先生身體不好,躺著說話吧。」

  公叔繚卻笑了,歪著頭,看著劉闞。

  他突然說:「君侯,今日的你,讓我想起了昔日的王上。」

  公叔繚口中的王上,自然是指那千古一帝的始皇帝,「王上年輕時,也君侯今日這般,禮賢下士。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茅焦先生病重,他也是像君侯對我這樣子,非常小心的服侍。」

  劉闞知道,公叔繚不會無的放矢,憑白說這些話。

  于是,他不開口,如學生聆聽老師教誨一般,等著公叔繚把后面的話說完。

  公叔繚輕輕咳嗽了兩聲,「這人啊,不管你有多么英明神武,卻終究還是人……王上攻克趙國,消滅魏國,就變得志得意滿起來。再加上他身邊能說話的人,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各國的儒生博士……我倒不是說,儒生有多么差,只是他們有時候,卻太過看重名利。

  要么就是為了名,直言犯上;要么就是為了利,阿諛奉承。

  韓子曾著有《說難》一篇,殊不知這說話,也需要許多方面的技巧。說重了,王上不愛聽,說輕了,王上不在意。李斯是聰明人,可他這一輩子聰明,到最后,還是栽在了聰明上。

  君侯,老頭子這些話,你明白嗎?」

  劉闞知道,公叔繚是在用始皇帝的例子,來提點他。

  今日地劉闞,未嘗不會成為明日的千古一帝……然則這千古一帝,到頭來也還是一個人!

  只要是人,就難免會有喜怒哀樂。

  有了喜怒哀樂,也就不可避免的,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公叔繚不是讓他做一個聖人,而是提點他,兼聽則明,不可一意孤行;還有,要培養人才。

  劉闞道:「先生的教誨,牢記在心。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昨日的優點,也許在今日就會變成缺點……闞絕不會忘記,先生今日之言。」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公叔繚自言自語,片刻后,臉上流露出了一抹開懷的笑意。

  「先生,我與君侯今日前來,是有事要求教于先生。」

  蕭何適時開口道:「如今九原郡地廣人稀,下一步如何治理,已經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何自幼喜好典章,然則處理這種事情,卻是頭一遭。我與君侯商議很久,沒辦法只好打攪先生。」

  作為始皇帝曾經的高參幕僚,公叔繚可說的上是,和始皇帝一手打造出了老秦地輝

  他聞聽蕭何的這番話,並沒有急于回答。

  而是笑呵呵地看著劉闞,「君侯,山東戰事尚未出結果,你這樣心急,就怕是竹籃打水嗎?」

  「竹籃打水,也好過臨陣磨劍啊!」

  這年月,槍這種兵器,還沒有出現。臨陣磨槍這個成語,自然不適合說出來,于是劉闞話到嘴邊,就改成了磨劍,「王離如今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卻白白耽擱了時間。這圍點打援,看似是一部好棋,他想要一勞永逸地解決戰事……呵呵,卻不知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公叔繚說:「君侯所言極是,其實現在地局面,根本就不需要搞你說的那個圍點打援……古人尚且知道,這一鼓作氣地道理。王離身為大將,雖通曉兵法,然則卻不會靈活運用。格局上,遠遠比不得王翦大將軍和王賁,怪不得當年,王上選擇了蒙恬,而沒有選擇王離為主帥。

  他有些時候,太想當然了些。

  不過,照你這樣說,王離必敗?」

  劉闞點頭,「王離必敗!」

  與早先王離還沒有開始行動不一樣。那時候劉王離會失敗,根本說不出一個條條道道。

  而今,王離的行動開始了,劉闞的話,也就有了一定的說服力。

  不過只從王離沒有一鼓作氣這一點,就說出他一定會失敗,還是略顯蒼白。但這並不重要,有時候以偏概全,並非是一件壞事。至少從王離目前的行動而言,已經有了失敗地理由。

  「可即便是王離輸了,還有章邯在呢!」

  劉闞忍不住笑了,「先生,你又何必考校我呢?

  章邯的確不容小覷,也是個能征慣戰的將軍……可問題是,他有王離那么高的威望,有王離那樣的背景嗎?鹹陽可以讓王離掛帥而不聞不問,甚至失敗了也不怪罪;可王離一旦沒有了,章邯能取代他嗎?只要他有一星半點的閃失出來,趙高恐怕就會趁機,找他的麻煩。」

  「君侯,你想的很遠啊!」

  公叔繚說完,長嘆了一口氣,緊跟著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劉闞連忙為他摩挲后背,蕭何捧來溫水,請他飲下,這才算是順了這口氣。公叔繚抹去嘴角的水漬,將水杯又交還給蕭何。

  「九原如今,有人口幾何?」

  蕭何連忙回答說:「九原四十四城,在:衍、九原相繼投降之后,也紛紛前來獻降。再加上云中郡,粗略計算后,現在大約有十二萬戶,不足六十萬……加上李成報過來的數字,共約五萬兵馬。」

  五萬兵馬,守九原云中四十四城不說,還有三千里邊境線。

  劉闞一旁,只能搖頭苦笑。

  「這也幸虧了道子用謀,挑起了北疆胡人之間的內斗。

  東胡和匈奴之間,恐怕會有一場惡戰,而月氏國,也暫時不會過北河襲擾,大大減輕了壓力。」

  「君侯!」

  「在!」

  公叔繚突然道:「東胡和匈奴既然開戰,你有何舉措?」

  劉闞道:「我們現在的狀況,您又非不知道……守已是問題,若想有所行動,卻是心有余力不足。」

  「取地圖來!」

  蕭何連忙起身,走出臥室。

  不一會兒地功夫,他捧著一卷地圖走進來,在地上鋪開。

  「君侯,若在二十年前,王上不管面臨多大的問題,都會不顧一切的出擊……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在這里……」公叔繚說著話,手指地圖上的一個點,「設一個點,以輻射整個塞北。」

  公叔了所指的那個地方,是位于趙長城和假陰山之間的地區。

  在后世,這里被稱之為‘武川’,也是在六百年后,建立起隋唐兩朝的關隴軍事貴族發跡之地。

  不過在此時,武川還是一片荒蕪之地。

  「君侯,只要把這個點扎下去,不需太多兵馬,八百足矣。依照樓倉格局建立,不需三年,這里就會成為你出塞征伐的根基所在。這個點扎穩了,整個塞北草原,就成了一盤棋局。」

  劉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公叔繚沒有再理睬劉,扭頭看向了蕭何。

  「九原地人口,應該不至于這么少。這里是邊荒,陛下修造長城時,遷幾十萬刑徒在此勞作。

  大公子過世之后,人口疏于管理。

  恩……不過老秦早先的律法,恐怕已不太適用。

  這段時間來,我一直在查看一些相關地資料,有一個大致上的輪廓:君侯占領了九原云中兩郡,日后一應兵役、力役、稅金、授田都要與民戶有關。然蕭郡長手中的戶籍,多有不實之處。本地富豪大戶,肯定會有隱匿人口的做法,而當地官員,對此也甚在意,疏于管理。

  所以,我建議你劃分戶等標准。在每年的規定時間出查,以一百到三百家為一團,寫成定薄。

  只要這人口輸入定簿,即為實際人口。一旦查出無戶籍之人,則一團連坐,分擔罪責。

  如此一來,就可以把官員大戶人家中隱匿的人口,全部梳理出來……

  我估計,這樣執行下去,不但可以加強管理,還能夠梳理出十萬至二十萬人口。不過,如此一來,你將承受巨大的風險和壓力。甚至會有可能,一些地方大戶富豪,對你性命有威脅。」

  公叔繚的這個辦法,等于是擴大出查范圍。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地這個法子,類似于七百多年后,隋朝開皇年間的‘輸籍法’。當然了,在細節上,還不夠完善。可是對于九原云中目前地情況來說,卻無是最為合適的辦法。

  自河南地之戰以后,有很多逃兵役卒和刑徒,都藏于民間。

  如果再算上當年殘留在河南地地匈奴人,這個數目,無極為龐大。但這些人能藏匿起來,大都會選擇在當地有威望,有實力的豪族士紳為靠山。蕭何把這輸籍法推行下去地話,毫無問,將會觸動本地一些士紳豪族的利益。如果不能妥善處理,甚至會演變成大騷亂。

  劉闞一旁靜靜聆聽,同時看著蕭何。

  蕭何地神色,略顯凝重。他低頭細想,許久后抬頭道:「先生,蕭何願以性命,嘗試一回!」

  公叔繚笑了,輕聲道:「君侯,你找了一個好宰相啊!」

  ,他也真的是一個好宰相……

  劉闞心里面說,同時也不免,感到些許得意。

  「君侯,何尚有一不情之請。」

  「蕭先生但說無妨!」

  「如果王離敗北,關中淪陷……何想請君侯出馬,為何取一些東西。我聽說,老秦收集七國典章,存于鹹陽宮內。前人智慧,可為今日蕭何之鑑。君侯,蕭某希望能得到那些典章!」

  這也是蕭何自歸順劉闞后,第一次開口所要東西。

  但劉闞沒想到,他竟然是要這么一件東西。

  七國典章?

  那可是要打進關中啊!

  蕭何神色莊重,「我也知道,此事頗有難度。可七國典章,卻凝聚了無數前人智慧,若是……」

  「好了,別說了!」

  劉闞打斷了蕭何的話語,咬了咬牙,狠下心說:「蕭先生放心,我一定會設法,將那七國典章,奉與先生。」

  公叔繚在一旁沒有說話,枯瘦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也許,在劉闞和蕭何地身上,他看到了當年自己意氣風發的影子吧。

  「咳……咳!」

  公叔繚咳嗽了兩聲之后,將劉闞和蕭何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既然蕭郡長決意推行新法,那么相關的變革,也許注意。君侯,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在于人口的稀缺。何不變初稅畝法,而另立新法呢?比如,男子在什么年紀,可以授種多少田地,女人和奴婢,同樣也享有此權利。開一百畝荒地,可得一半,或者二十畝,四十畝私田。

  私田不准買賣,可傳于子孫,公田在死后,需歸還于官用。

  一俟授田,則不許遷徙。另外還可以授予耕牛農具等物品……如此一來,各地流民豈不蜂擁而至?」

  這個辦法,聽上去好生耳熟。

  劉闞依稀記得,前世和人聊天時,曾談及這樣一個話題。

  均田制,這分明就是均田制的雛形嘛……這可是在六百年之后,才會出現的土地律法啊!

  劉闞用一種震驚的目光,看著公叔繚,久久說不出話來。

  莫非,這位公叔先生,也是穿越來地嗎?

  公叔繚並沒有注意到劉的那種目光。此時,他思路突然間大開,好像開閘放水一樣,靈感不絕。

  「另外,君侯練兵之法,也頗有問題。

  我倒是能明白君侯的意圖,想要訓練出職業軍卒……這思路自然很好,可問題是,根本不可能執行。君侯可計算過,你練一職業軍卒,需要多少人地稅金供養才可以嗎?我倒是計算過,未必很准確,一百人……君侯,一百人才能供養一名君侯所認同的職業軍卒啊……

  你計算一下,就算九原云中兩地,有人口百萬,能供養多少職業軍卒?」

  劉闞面頰一抽搐,輕聲道:「一萬人!」

  蕭何說:「可是,君侯當初在樓倉,不過一萬多人口,卻供養出兩千職業軍卒啊!」

  公叔繚笑了,「你且問問他,私下里截留了多少輜重糧草?如果不是在樓倉,就算你有十萬人,供養兩千職業軍卒的話,只怕用不了三十天,就把你的家底兒給淘的干干淨淨,什么都不會剩下。君侯,你所謂的職業軍卒,必須要有一個先覺條件,那就是人口,還有稅金。

  以目前的狀況而言,即便陛下在世時地鼎盛時期,舉傾國一千七百萬人之力,最多養十萬職業軍卒。戰斗力確是強了,可你要面對這么大地疆域,又該如何守護?靠這十萬職業軍卒?」

  劉闞聞聽,不禁面紅耳赤。

  這也是公叔繚第一次,以如此尖刻地言語擠兌他。

  說實話,在建設樓倉的時候,他心里還存著一點穿越者地優越感,想要建立起一支所謂的現代化軍隊。可是如今細想下來,如果他不是手握樓倉,恐怕連那兩千人,都支持部下來。

  職業軍卒,又談何容易?

  「君侯,你地想法沒有錯誤。」

  公叔繚輕聲道:「其實在樓倉時,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老秦的兵制就目前而言,歷經五百年洗練,最為合適。然則,與君侯目前而言,似乎又不適用。所以,我就在想一件事。」

  劉闞連忙問道:「請先生賜教。」

  「君侯,有沒有考慮過,兵農合一?」

  「啊?」

  「閑時為農,戰時為軍……以河南地大片土地,只要能操作得當。只需一兩年,君侯手中,至少可握十萬雄兵。君侯,我說的這十萬雄兵,未必能比得上老秦銳士,但一般精兵,卻還能抗衡。」

  兵農合一?閑時為農,戰時為兵……

  劉闞腦袋瓜子嗡的一聲響,幾乎要昏過去了。

  這豈不就是后世著名的‘府兵制’?

  越來越懷,這公叔繚是穿越而來的人物。但不可否認,府兵制,也的確是他目前,最合適地一種方式。

  說了很多話,公叔繚有點累了!

  劉闞和蕭何輕手輕腳的退出了臥房,在房門口相視一眼之后,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敬佩。

  這,是對公叔繚的敬佩。

  如果說蕭何的敬佩,是源于公叔繚那種廣博的學識。那么劉闞的敬佩,顯然是因為公叔繚的那種極其敏銳的超前思維。要知道,公叔繚超前的可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將近七百年!

  「君侯,我想派人前往山東各地,遍訪名醫!」

  已經清楚地認識到,公叔繚的重要性之后,蕭何忍不住開口商量。

  山東各地,如今是烽煙迭起。

  想必會有不少人,願尋一方淨土,平靜的生活。可是這名醫……

  劉闞點頭說:「那就煩勞蕭先生了!

  另外,驪丘這一兩日就會抵達,到時候我會讓他到你身邊,隨行保護。先生將行變法之事,只怕今后,更要辛苦了。」

  蕭何也不推辭,只是微微一笑,而后告辭離去。

  雖然說心里面有了章程,可是劉闞並沒有感覺到輕松多少。

  他順路去拜見了一下夫人,還和劉巨車寧嘻嘻哈哈的說了一會兒子的話,然后滿懷心思的回到了書房。書房中,呂嬃和薄女正在整理房間。按照她們的說法,每年新春,都要掃塵。

  所謂的塵,就是各種晦氣,不好。

  這書房原本是烏氏所有,烏家如今滅亡了,不可避免地會帶有晦氣。日后劉闞,要在這里辦事,萬一被沾染了……所以,從正月初一開始,呂嬃就帶著人,忙里忙外地打掃著房間。

  「阿闞,曼姐姐來信了!」

  「啊?」

  「剛才你和老蕭先生與公叔先生說話,所以沒有打攪。

  使者現在驛館中休息,我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好像很很疲憊……不過,這里有曼姐姐給你地信。」

  呂嬃說著,從書案上拿起一封書信。

  看封口火漆,顯然還沒有拆過。劉闞笑了笑,把書信接過來,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然后把信遞給了呂嬃,默默地坐下來。

  「阿闞,曼姐姐……其實心里很苦!」

  呂嬃示意薄女出去,貼著劉闞坐下,輕聲道:「每次書信里,她都是說公事,其實我知道,她是擔心我……這許多年了,曼姐姐一人苦苦支撐著巴蜀,殊為不易。要不,你把她接過來?」

  「我何嘗不知道,對不住她啊!」劉闞苦笑一聲,「可問題是,巴蜀現在真的離不開她。老唐攻克都,已率兵屯扎萌關一線。我原以為他能從獲取足夠地人口,但現在看來,卻是過于樂觀了。耗費錢糧無數,卻只得了三萬南蠻兵……守有余,可是攻掠卻明顯不足!」

  「阿闞,可你這樣就不覺得,對曼姐姐不公平嗎?

  她已經二十六七了,卻連個名份都沒有。這許多年來,孤苦伶仃地守在那巴蜀之地,你這心,未免太狠了一點。」

  「夠了!」

  劉闞心情本來就有點沉重,被呂這樣一責怪,終于忍不住發作起來,「我難道想這樣子嗎?

  我何嘗不想,帶著你和曼兒,一世逍遙快活,不去煩心這諸多瑣碎俗務?可我現在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更不單單是我一個人。我掌握著十幾萬,乃至幾十萬,百萬人的身家,我只能走下去……」

  「阿闞!」

  呂嬃已經很久沒有見劉闞發作這么大的怒氣,也禁有些害怕。

  劉闞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道:「阿嬃,我不是要對你發火,實在是……公叔先生的病,恐怕不行了。老蕭派人前往山東,尋求名醫,但我估計……我只是心里很憋屈,很煩躁!

  以前,我想著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在樓倉時,我想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是現在,我突然感覺一些疲憊。老灌不在我身邊,小豬跑去了廣武城;老曹在並州,鐘離去了九原。以前身邊圍繞著很多人,我倒不覺得什么。可一下子,都走了,如今連公叔先生……

  這段時間,讓秦就住在先生那里吧,多陪陪先生。

  公叔先生沒有子嗣,平日里對秦雖然很嚴厲,但我知道,他把秦視若己出。且讓秦,多盡孝道。

  曼兒那邊的話,你寫封書信過去吧。到時候我會派人過去,斷不會寒了曼兒的心思。」

  「那就好……」

  呂嬃話未說完,劉闞已站起身來。

  「阿嬃,我要去城外一趟。

  若是蕭先生他們找我,就說我去大營視察去了。有什么急事的話,去大營找我就可以了!」

  大營,是劉闞杭金山下臨時建起的兵營,有大約五千人馬駐守。

  擔任杭金山大營地主將,正是樂叔。雖然劉闞聽從了李成的勸說,但是對樂叔,還是要使用。他發現,樂叔在治兵練兵方面,也的確是有真才實學。于是就效仿藍田大營,營建了杭金山大營。

  在大營里視察完畢之后,劉闞回到:衍家中,已經過了戌時。

  呂嬃已經歇息了!

  可劉闞還不能睡下……

  那疊摞在書房桌案上的各種公文,還需要他去處理。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九原,一天下來就有這許多地事情。劉闞開始佩服了,始皇帝一天百斤的公文,又是如何批閱的呢?人都說當皇帝好,可是在風光的背后,其中的辛酸誰又知曉?

  若非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劉闞想打退堂鼓了。

  蕭何已經把新法的雛形整理出來。

  包括了公叔繚所說的方方面面,軍事、民生……林林總總。雖然只是雛形,卻也有三四十頁。

  劉闞一條條的看罷,並且逐行做出批示。

  依照著記憶中,那早就模糊不清的均田制,府兵制,把一些細節完善下來。

  等處理完了蕭何地這份文章,已過了子夜時分。

  薄女,伏在書房的角落里,睡著了。

  劉闞沒有叫醒她,把公文用竹筒封好,明日自然會有人,轉交給蕭何。他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

  可還沒有等他把一個哈欠打完,只聽書房外,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薄女立刻驚醒,連忙站起來。

  劉闞朝她點點頭,示意不要驚慌。把繡筒遞給薄女,「明日一早,讓蕭祿交給蕭郡長啟閱。」

  說完,他大步走出了書房。

  卻不想,吳辰、蕭何帶著人,正匆匆的趕過來。

  「君侯,勾注山蒙少君八百里加急,派人前來報信!」

  劉腦袋昏沉沉的,原本有些遲鈍。聞聽吳辰這一句話出口,卻頓時打了個寒蟬,一下子清醒過來。

  「可是巨鹿戰報?」

  吳辰和蕭何,相視一眼之后,有些激動的點了點頭。

  「巨鹿,戰況如何?」

  劉闞的聲音,不僅有些發顫。

  這也難怪,巨鹿戰果,將直接影響到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這些日子來,他心急火燎,甚至還和呂發脾氣,不僅僅是因為公叔繚的身體狀況。其中更多的,還是對巨鹿戰局地擔憂。

  蕭何深吸了一口氣,「蒙少君戰報,三日之前,王離在巨鹿……」

  「如何?」

  「王離在巨鹿慘敗!」

  劉闞的腦袋嗡地一聲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頭栽向了地面……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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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八章 新篇章

  沒有人能知道。劉闞承擔著什麼樣的壓力。

  也許公叔繚和蕭何|出了一些端倪。所以努力的為劉闞分擔著壓力。可畢竟。他們不是劉闞。

  自十一月穿越橫山。進入河南的之後。劉闞就承擔起了這份壓力。

  而在他決意翻臉。前佔領河南的以後。一個多月來。他努力的做出一副輕松之狀。但內心之中。他必須要擔負起這十幾萬人。乃至幾十萬人的擔子。之所以搶佔九原郡。所依據的只是他記憶中。那模糊不清的戰役結局。而後。他雖然為這份判斷找到了依據。可終究是太脆弱了。脆弱到一陣風都可能把這依據吹散。這讓劉闞的心頭。又如何不感到沉重?

  拋開王離的因素不談。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老秦銳士。怎可能會敗給一群烏合之眾?

  想想當年。秦軍掃六國。虎視山東的氣魄;想蒙恬在河南的。摧枯拉朽般將匈奴人擊潰的場面。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認為這支秦軍會失利。如果王離勝利了。那麼劉闞就難以在九原郡立足。先前那些投靠過來的官將領們。接下來會毫不留情的發起攻擊。

  劉闞甚至相信。那些已經表示要投靠的城鎮官員。此時此刻。恐怕還在猶豫。還在觀望吧。

  從發動五城的攻擊開始。至今過去了三十七天。

  劉闞每天甚至不敢臥房里睡覺。赤旗隨時擱在身邊赤兔更是不離鞍鐙。

  而現在。他那根緊繃了三十天的弦。一下子松懈下來。精神的疲憊。身體的不堪重負讓劉闞一頭倒在的上暈過去。幸好薄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劉闞。可她也不想想。劉闞那體格是何等的驚人?今三百斤的體重呼的一下子砸在薄女的身上。連她一起也摔在的上。

  吳辰蕭何。登時慌神。

  「快來人來。請安期先生來。」

  蕭何叫喊著宅院里好像炸了鍋一。動起來。

  呂嬃也睡的不是很踏實。聞聽消之後立刻趕了前院。

  「薄女。阿闞如何了?」

  女被劉闞那一下砸的。全身酸疼。腿也受了傷。

  聞聽呂嬃開口詢問。她連忙掙扎著爬起來。輕聲︰「夫人。您別擔心。君侯沒有大礙。安期先生說他前些時間太過于操勞心火過盛。所以才會昏過去。只需靜養些日就可以恢過來。」

  呼。

  呂嬃長出一口氣。

  她向薄女詢問了事情的經過。然後邁步走向書房。

  剛走了兩步。呂嬃突然停下了腳。扭頭看了一眼薄女。「薄女。你的腿。沒事吧。」

  「夫人。我沒事。」薄女其實挺害怕呂嬃。原因無他。呂嬃是個精明的女子。而且手段強硬。

  不僅僅是薄女怕她。整個後宅中。也許除了夫人之外。所有人都對呂嬃有三分的畏懼

  就連王姬。甚至包括呂嬃的母親呂老夫人。對呂嬃也很畏懼。

  呂嬃說︰「薄女。你去歇著吧。恩。明天晌午。來我這里一趟。我有事情要和你交代。」

  「是。」

  薄女弱弱的說了一句。在兩個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退下去。

  看著薄女的背影。輕輕點了點頭。

  她心里有一個想法。但還需要仔細的斟酌才行。

  劉闞的公務日漸繁。

  秦軍巨鹿大敗之後。可以預見的是。劉闞將在下一步。加強對九原雲中兩郡的治理。會更加忙碌。

  到時候。他不可避,的要四處奔波。

  而自己要操持這一子。照顧老夫人。也難以脫身跟隨。如此一來。劉闞的身邊。就必要有一個可心的人。仔細照顧才行。這個人選。很重要。需要仔細的挑選才行。因為。她可不僅僅是要照顧衣食住行。而是各方面。全方。所以。這個人第一要忠心。第二沒野心。

  已經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呂嬃覺的。這薄女頗為適合。

  這一路隨行。從城一直跟到衍。幾千里下來。薄女都很盡職盡責的照顧劉闞。沒有任疏忽。即便是在最危險的時候。薄女也都留在劉闞身邊。就這一點而言。她稱的上忠心。

  又沒有野心。

  才二九年華的薄女。不是個欲望很強烈的人。

  據說。她喜歡聽人《莊子》。性情淡泊。從不與人爭求什麼。又有童心。照顧劉秦和劉元也很好。而且姿色也不是過出眾。無需擔心她將來會爭寵。以。思來想去。最合適。

  還有一小心思。

  將來巴曼來了。以她那風華絕代的姿容。以她的家庭教養。還有這許多年來。為劉闞辛苦打理巴蜀的成績。呂嬃很難佔居上風。最重要的是。巴曼身邊有一批心腹之人。呂嬃更難以相提並論。如果說呂嬃有什麼心腹的話。恐怕除了呂釋之外。其他人對她更多的是尊敬。

  而這尊敬。源自劉闞。

  呂嬃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劉秦和劉元姐弟。

  同是她的孩子。雖說劉元不是親生。卻是她姐姐的骨肉。這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親情。不可磨滅。

  可僅僅如還不。

  呂嬃必須要為以後打算。

  在家中。她要拉攏到足夠的盟友。日後才能與巴曼持平。這並不是說。她和巴曼要成為仇人。從內心而`。她也尊敬巴曼。一個肯為劉闞付出大好年華的女子。又如何能不讓人尊敬?

  尊敬歸尊敬。有些事情。卻不能讓。

  所以呂嬃決定扶起薄女。日後自的底氣。

  也許能更足一些。

  這念頭在電光火石閃過。呂嬃迅速拿定了主意。

  走進臥室。劉闞已經清醒過來正在和蕭何等人議事情。安期在他身邊為他號脈。神色很平靜。

  一見呂嬃進來。蕭何等人紛紛起。

  「夫人。」

  「蕭先生不用如客套。我聽說阿闞昏倒了。所以過來看看。安期先生阿闞沒事情吧」

  安期說︰「夫人心君侯的身子骨好很。只是前些日子。心火太盛了。」

  「那我就放心了。」

  呂嬃在劉闞身邊坐下。伸手貼在他的額頭上。

  劉闞笑了笑阿。安期先生說了。我沒事。你別擔心。自己的身體。我心里清楚很。

  撐不住了。我斷然撐下去。

  我和蕭先生還要商些事。你且回告訴母別讓她擔心了。」

  呂嬃很想陪在劉闞身邊。可她也清楚這巨鹿秦大敗。注定了河南的將盡入劉闞的掌控中。接下來。要處理很多事情。他必須要和蕭何商量一個規程。否則後續就不好進行。

  「那我先去稟報母親。」

  呂嬃輕聲道︰「一會兒我讓廚上你弄些吃的。你也別太累了。既然大局已定。就別太’急。」

  劉闞點點頭。目送呂嬃離去。

  長出一口氣之後。示意蕭何坐下。

  「先生昨夜送來的條程我都看過了。做了一些補充。

  不過。如今秦軍巨鹿慘敗。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將九原雲中兩郡。徹底控制在手中。你和安民這段時間辛苦一下。分發郡四十四縣。命各的官員在十天之內。部抵達衍報到。

  另外。再派探馬。打聽巨鹿之戰的詳細戰況。

  命蒙疾立刻分出兵。務必要在三月之內。在武川建起堡壘。告訴李成。請他一定要全力支持蒙疾此事。並且盡快和李少君聯系上。請李少君準備行動。務必要在六月前。結束戰斗。

  還有。卻是要辛苦李成了。

  命他出兵晉級。佔領雁門郡。我估計。此時雁門郡應該還處于混亂之中。當盡快行動起。但是。佔領雁門。卻不可太過刺激山東諸侯。這個尺度要把握好。恩。以樓煩為界。」

  樓煩。也位于勾注山一線。

  同時還是兵出勾注山。將勾注山以北的地區。控制在手中。

  雁門郡共有二十一城。勾注山以北只有九座城池。即便是掌握手中。也不會過分刺激項羽。

  因為王離雖然敗了。邯鄲城里。還有一個章邯。

  項羽接下來。要面對章邯的威脅。在一時半會兒之間。也難以顧及到雁門郡。等他處理完了章邯。劉闞已經能坐穩雁門。到時候真要翻臉的話。劉闞倒也真就不會害怕。他項羽來勢洶洶。

  ———————————————————

  秦二世三年正月十。楚軍與秦軍。決戰于巨鹿城下。

  韓信率部。切斷了巨鹿秦軍與章邯的聯系。而後項羽率布龍且曹三人。與王離決戰。

  巨鹿的曠野。是一片廣袤無垠的黃土的。一直延綿到肉眼可及的的平線。

  但若仔細看去。會現這大的上。隨心所欲的隆起一座座小土山。亦或者十分陡峭的陷下去。如此一來就更成一道道猶如的縫般的溝。那景色。當真是無的壯觀。

  所有山上。都扎著秦軍的營壘。

  營壘和營壘之間。甬道相連。

  就好像整個巨鹿城。都變成了要塞一樣。攻擊|何一座營壘。都要面臨數面受敵的窘況。

  楚軍在十四日凌晨。踏著薄霧而來。

  率先發動攻擊的。是項羽麾下的大將。黥布。但是黥布並沒有去攻擊秦的營壘。而是向那連接營壘之間的甬道展開了猛攻。這是一招誰也沒能想到的招數。黥布攻破甬道之後。就等同于切斷了營壘之間的聯系。而如此一來。就會很容易造成一突破口。使秦軍的陣型遭到破壞。

  王離當時下令。陣腳命甬道兩邊的營壘出擊救援。

  可一條甬道連接了兩個營壘。黥布根本不理睬兩邊撲過來的秦軍。只是命麾下軍卒阻擋秦軍。然後他親率一支精銳繼續攻擊甬道。一條|道兩條|道。到牽連的秦軍。越來越多。紛紛出動。向黥布展開了攻擊。但是在狹小的空間中。秦軍人數上的優勢無法展開。

  于是一支支兵馬撲上去帶動了秦軍方陣的側翼。開始松動起來。

  秦軍側翼的主將。就是王離的心腹大將甦角。當他發現己方陣腳松動立刻趕去救援。

  可不成想。卻被中途出現的項羽攻擊。雙方只交手了短短的盞茶時間。項羽直撲帥旗。將甦角斬殺在馬下。整個側翼秦軍隨之徹底混亂。但如果在這個時候。王離繼續穩住陣型。對楚軍展開圍剿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取的勝利。可偏偏的王離那該死的老病。發作了。

  早在八年前扶甦蒙恬在一次中。就提到過王離的缺點。

  「少將軍兵法出眾謀略過人。可說是繼承了大將軍的衣缽。

  可他最大的問題就。缺少一顆為主帥者備的堅定之心。他容易動搖信念。容易感用事。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這算不什麼。可是在戰場之上。這將成為他最致命的缺陷。」

  試想一下。當激戰正酣時。大軍然變陣。

  這就等于形成了沖突。使的秦軍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有的要退。有的要沖。開始。

  也就是在這短暫的混亂之際。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項羽在亂軍之中。看到了王離的帥旗。

  那里是秦軍密度最大的區域。項羽竟大吼一聲。單手舞動新鑄的盤龍戟。兩腿緊緊的夾住了烏馬的馬腹。朝著王離的帥旗就沖了過去。緊隨在項羽身後的三千軍。全都扯下了甲冑。光著膀子。呼號著。隨項羽沖鋒。

  這是一場純粹的勇交鋒。更是一次信念的踫撞。

  項羽在亂軍之。硬生生撕開了一道近二百米的血路。身中六箭。大腿被傷。但如同瘋了一樣。毫無所覺。虎目死死的盯著那帥字旗下。昂首立在戰車之上的王離。王離。退縮了。

  也許在王離來。無需和項羽較真兒。

  于是下令軍後撤命右翼秦軍動。攻擊項羽。

  但他忘記了。這是在場上。三十萬雙眼楮。全都盯著他的帥旗。

  當王離帥旗後退。許多秦軍懵了。與此同時。楚軍高呼「王離已死。降者不殺」的口。讓秦軍士氣大落。範增在軍。發出了最後一道命令。「全軍出擊。能走的。全都上陣。」

  剎那間。楚軍在龍曹咎兩人的帶領下。呼號著發起亡命攻擊。

  王離從沒有見過這的士卒。

  一個個好像瘋掉了一樣。秦軍在接連次打擊後。三十萬大軍。竟然全線的敗退下來。

  項羽率部。死盯著帥旗猛打。

  王離不知道一股作氣。可是項羽知道。

  如果讓王離重整兵馬再戰。那可就不一定能贏了。

  這一場大戰。從清直殺到了黃昏。

  王離在亂軍中。被項羽追上。當場斬殺。

  —————————————————

  守在東武城的涉間。在當晚的知了消息。

  整個人都懵了。

  蒯徹也有些呆愣。但片刻之後。他突然放聲大笑。不停的拍著手掌。整個人如同癲狂似的。

  「司馬。你笑個甚。」

  涉間勃然大怒。厲喝罵蒯徹。

  而蒯徹卻笑更厲了。甚至笑了眼淚。

  「涉將軍不要誤會。我之所以笑。不為別的。只因為廣武君的一句話。」

  涉間一怔。「廣武君說了甚話?」

  「哈哈哈。廣武君說︰上將軍若圍攻巨鹿的話。其結果。肯定是必敗無疑。」

  涉間愣住了。問道︰「廣武君是在何時說的這話?」

  「就在渡河之時。」

  涉間的臉色。頓時變了。而且變的很難看呈現鐵青之色。「你是說。我等還在太原郡時。廣武君就已經猜測到上將軍此次出擊毫無勝算嗎?」

  蒯徹點了點頭。

  「該死的。你既然知道這件事。為何不與我說。不與上將軍說?」

蒯徹笑眯眯的看著涉間。輕聲道一句涉將軍若當時我告訴你這句話。你會不會信?」

  「啊。這個嘛。」

  涉間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就算蒯徹當時說了。自己會相信嗎?

  那時候。秦軍何等聲勢。三十萬大軍一出勾注山。山東諸侯無不恐慌。別說王離不會相信。連涉間也不會相信。自己會慘敗。可那個時候鹿之戰還沒有蹤影廣武君為何能。

  心里不由一咯 。一寒意從後脊梁骨只往上竄。

  蒯徹那是何等的眼光?

  又如何猜測不到。涉間此時的想法?

  「涉將軍可是在猜測。廣武君是如何知曉。上將軍會圍攻巨鹿。會遭遇大敗。是也不是?」

  涉間不置可否。陰沉著臉。

  可是眼神卻出賣了他的心思︰他很想知道。

  蒯徹說︰「涉將軍。和你說一件事情吧。我是在沛縣開始追隨廣武君。當時。廣武君才不過享有三民爵。一介白而已。我雖是賣身于廣武君。可涉將軍知道否。即便是廣武君最落魄時。我也未曾想過。要離開君侯。這其中的緣由何故?」

  「蒯徹。你莫再賣關子。直說就是。」

  「哈哈哈。涉將軍。真是急性子啊。」徹笑了笑。神色一凝。「十多年前。我從陽跟隨廣武君抵達沛縣。之後就聽到了當的的一個傳說。」

  「傳說?」

蒯徹點點頭。「我到了沛縣。聽人談起了一件關于廣武君的傳說。

  據說廣武君本不是縣人。其父母。是如今廣武君夫母門下的食客。十四年前。廣武君的父親。為|護東主撤離單父縣。慘死曠野。廣武君自己也身受重傷。更一度沒了氣。」

  「哦。有這事?」

  涉間不禁生出了興趣。「那然後呢?」

  「然後。呵呵。然後廣武君活過來了。當時不少人都親眼看到。廣武君活過來的時候。白龍護體。」

  「啊?」

  涉間倒吸一口涼氣。怔的看著蒯徹。

  許久。他咬著牙問道︰「蒯徹。你可知。這番話。有殺頭之罪。」

  「我知道。可我只是把我聽到的。看到的。如實告訴將軍而已。

  廣武君乃西周初年。劉氏唐國之後人。亦王族後裔。據說。劉氏唐國尚白色。所謂白龍護體。想必是天命。

  上天不欲廣武君早死。故而降下白龍守護。若非如此。他怎能有今日就?」

  古喜好假借天命。

  蒯徹說的很明白。這是老天爺不想劉闞死。所以才有白龍守護。

  如今。嬴氏羸弱。黑龍當亡。所老天爺才讓白龍降世。才有了劉闞的橫空出世。試想一下。從一白身到關內侯。劉闞了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做到了許多人一輩子不到的事情。

  這不是天命嗎?

  天不欲劉闞死。才有了富平老羆之名。

  天欲讓劉闞崛起。于是讓他創萬歲酒。讓他有了樓倉。

  總之。這一切都是天命所歸。至于老天爺究竟是|麼意思?蒯徹不說。涉間也已經明白。

  輕輕閉上了眼。涉間不免猶豫。

  片刻之後。他道︰「既然如此。那劉君侯北上攻伐胡虜。也是托詞。對不對?他真實的想法。是要奪取河南的。因為他知道。上將軍必敗。河南的也將隨之。成為無主之的。對嗎?」

  蒯徹搖搖。「君侯北上。的確為了河南的。但他征伐胡虜。也非虛言。

  有一件事。恐怕涉將還不知道吧。東胡和匈奴開戰了。而這一切。正是劉君侯謀劃」

  涉間一個寒蟬。瞪大了眼楮。直視蒯徹。

  「涉將軍。也許您怪劉君侯。但卻不知。劉君侯此也是無奈之舉。

  試想一下。上將軍戰敗河南的空虛。人說河南的苦寒。可你駐守過那里。應該很清楚那塊土的的價值。河南的成為無主之的。到時候就白白便宜的胡虜。而胡虜佔居河南的隨時都能侵入山東關中等的。若無人鎮守到最後遭殃的。還是這山東關中的百姓啊。

  君侯為蒼。千里跋涉。鎮守九原。

  您與君侯曾並肩作。當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即便是天下人都誤會了君侯涉將軍卻應該啊。」

  涉間深深的吸了一氣陷入沉。

  蒯徹知道。涉間如今已經意動了。

  「涉將軍。嬴氏倒行逆施屠戮忠臣。如今小人當道。連李斯丞相都被害了。你以為嬴氏還有希望嗎?

  好吧。您也許會說。將軍雖然敗了。可章邯將軍還在。老秦尚有希望。

  可問題是巨鹿這大的一場慘敗總需要有人擔起這個黑鍋。你。還是章邯將軍?誰能擔起來?

  恕徹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和章邯將軍。都是趙高手中的棋子。

  弄不好。連命都保不住。又談個什麼為老秦盡忠?大公子如何死的?先帝之死。至今仍有疑點。您不是為老秦盡忠。您是在為那趙高盡忠。呵呵。只是我不知道。這樣是否值的。」

  「劉君侯。可保關中?」

  涉間突然抬起頭。凝視著徹。一字一頓的問道。

  「廣武君能否保住關中。我現在還不清楚。

  可我卻知道一件事。您麾下這三萬秦軍。如今也是北疆銳士僅存的一支兵馬。是在這里繼續打一場不知道結果的仗。還是盡早撤離。回轉河南的。與廣武君抵胡虜。守護北疆?

  都在您一念之間。

  現在撤出去。老秦的元氣還能保留一分;如果留下來。也許連這僅有的一分元氣。也喪失了。」

  蒯徹在這里。用了一些技巧。

  他故意的忽視了巨鹿的那些殘兵敗將。讓涉間片面的認為。這山東之的。只剩下他一支兵馬。

  不過倒也沒錯。山東北部。如今還有完整編制的北疆兵馬。的的確確只剩下這一支了。

  涉間說︰「徹。當初留下來。可是受廣武君所托?」

  「若非廣武君。我怎可能留在涉將軍身邊?」徹說了個瞎話。笑道︰「廣武君說。縱觀北疆諸將。是逐名求利之輩。就是甦角那種愚蠢狂妄之徒。心懷關中八百里秦川姓者。唯涉將軍一人耳。只是涉將軍有些時候。卻過于刻板。需知。有用之身。才能成就功業。

  廣武君擔心涉將軍戰。到時候了性命。那老秦五百年的心血。從此也就要斷絕了。」

  心中湧起一股暖意。

  被人看重。被人稱贊的滋味。很美妙。更何況。這個稱贊自己的人。還是一個了不起人物。涉間對劉闞。可說是常尊重。從當年劉闞在富平血戰開始。就對劉闞敬佩無比。

  臉上雖然還陰沉著。但眼楮里的那份的意。卻出賣了涉間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然後道︰「徹。我可以帶兵回九原。但是有三個條件。」

  「請說。」

  「我投秦。不投劉闞」也就是說。我歸順的是八百里秦川的老秦人。而不是劉闞。這其實也就是個借口。如果劉闞將來奪取了關中。那涉間等于投的。還是劉闞。但傳出。意義卻不同。

  蒯徹爽說︰「我可代君侯應下。」

  「其二。涉間不與秦人戰。」

  「將軍放心。我家侯也不想與老秦人戰。相反。是為了保全老秦人。 」

  「第三點。不管劉君侯今後如何發展。我還請他看在先帝和大公子的份上。留嬴氏一條脈。」

  蒯徹露出凝重表情。「將軍放心。君侯與嬴氏。絕無惡意。

  您忘記了嗎?小公主如今還在君侯的保護下。他恨的是鹹陽胡亥。而非所有的嬴氏族人啊。」

  涉間聞聽。長身而起。

  「既然如此。我願率兵。投奔九原。」

  蒯徹也不由的長出了一口氣。有一種輕松的感覺。

  主公。徹終于為辜負您的厚望。這幾萬老秦銳士。總算是為您保留了下來。

  ——————————————————

  涉間回來了。老秦不死。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5: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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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一九章 一柄青魚劍

  三四萬人的撤退。聽上去很容易。可做起來。卻很困難。

  巨鹿之圍被解之後。山東北部的諸侯。一個個重又活躍起來。廣陽郡陳徐立刻向恆山郡發起了攻擊;又有趙國大將司馬卬在井陘收攏先前被王離擊潰的武臣所部。復奪了井陘關。

  這司馬卬原本是臣身邊的一名將領。

  王離擊殺了武臣之後,他帶著千余人就躲進了井陘山中。楚軍擊殺王離。消息一傳入司馬卬的耳中。他立刻派人前往巨鹿。表示願意臣服楚王。收攏兵馬。為楚軍奪取太原和上黨。

  這在任何人聽來。無疑是一個笑話

  你千余人。就想取兩郡之地?

  可範增卻笑著說︰「上將軍。這司馬卬倒也是個人才啊。」

  項羽在殺死了宋義。奪取了兵權之後。楚王熊心不的已。任命項羽為楚國上將軍。柱國大臣。

  在楚國官職體系中。上將軍和柱國大臣是令尹的左膀右臂。一個手握兵權。一個執掌民生施政。宋義殺死之後。熊心痛心至不願意再任命他人為令尹。于是。就把兩職務都給了項羽。其實也就是告訴項羽︰我不會任命做令尹。但是我會把令尹的權力給你!

  這。也許能算做一妥協吧。

  項羽雖然為不能擔當令尹而憾。卻也知道。這是熊心的底線。不可以再逼迫了!

  畢竟他現在名義上。仍舊是楚國的臣子。而作為取軍政大權的條件。熊心也非常強硬要求封劉邦為武安侯。接南陽陳縣和潁川的戰事。因為劉邦。已成為熊心唯一能倚重的人了…陳縣等地。目前仍在秦軍的掌控之中。劉邦身邊有樊噲周勃這樣的將領。但是卻沒有一兵一卒。項羽在和範增商議之,決定為安撫楚王的心情退讓一步。答應下來。

  因為。有將無兵。劉邦如成事?

  正沉浸在巨鹿大捷喜悅中地項羽。聞聽範增誇獎司馬卬。不由的疑惑起來。

  「亞父。這司馬卬有何出眾之處呢?」

  項梁死後。項羽穩住範增的心思于是拜範增為亞父。

  範增說︰「上將軍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嗎?這司馬卬是在借勢啊……上將軍巨鹿大戰雄風。群雄莫不俯首。司馬卬現在提要投靠您等于是借了你的聲威。相能迅速成就了氣候。

  不過嘛。他借助你的聲威成事;將軍何不借他之手。分化張耳陳徐的實力?」

  項羽一怔分化?」

  「如今武臣雖死。可是張耳陳徐兩人在趙地的聲威卻為受到太大的影響。說一句不好話。武臣從未真正地成為趙王。他只是張耳陳徐退出來的一個幌子罷了……上將軍如今是出兵救援巨鹿若是乘機吞並。則有失仁義之名。所以。不妨司馬卬出來攪渾趙地局勢。

  司馬卬是趙人。所出面也不會太多人反感。

  如果他真能拿下了太原和上黨兩郡于上將軍下一步攻掠邯鄲也不是沒有助益。到時候可令司馬居上黨。威脅河東。牽制邯鄲側翼。此一來。還能讓鹹陽方面。感到惶恐。」

  項羽眼楮一亮。似乎是明白了範增話中地含義。

  他輕輕點頭。若有思道︰「亞父的意思是……」

  範增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點了點頭。卻沒有再開口!

  ————————————————

  正月二十一。北疆部分地方的積雪。陸陸續續地融化了。

  雲中原陽鎮。本是一縣城。不過在李成出任雲中郡守之後。把原陽由縣。改編成了一個鎮。隸屬于武泉縣治下。

  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原因有多種。而最重要地是。李成手中的可用之人。並不算多。特別是當要在塞外營建川。還要出兵雁門。在勾注山築關。

  這許許多多的事情都需要有合適地人選才可以進行。

  可事實上。不管是李成還是劉闞都面臨著一個吏員緊張的局面。

  原陽原來是一個縣。可人口只有七千。這麼點的人口。卻要浪費一個縣所需地吏員。不免可惜。

  所以李成在接掌雲中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雲中郡治下地十八個縣。所編成了七個縣城。將一些人口缺。不足萬人。或者剛過了萬人的縣城。全部編入周邊地大縣之中。一方面可以方便管理。另一方面也能的足夠的吏員來使用……為此。李成專門做一條程。呈報劉闞。

  劉闞的批復是︰著準精簡。以為範例!

  也就是說。如果李成做的成功了。那麼九原郡。也將要效仿雲中郡。整合郡縣。

  原陽鎮。雖然降級鎮。卻變的繁華起來。

  作為武泉縣的基地。原陽鎮承擔起了鑄造。練兵。和倉儲的責任。于是這人口。非但沒有流失。反而增加了不少。原本布在原陽周邊的工匠。紛紛集中在了陽。成為雲中一大重鎮。

  正晌午時。一個須發灰白。體魄雄健的男子。走進了一家鐵匠鋪。

  「客人。可有什麼需要?」

  店中的伙計。熱情的迎上前來。很恭敬的說︰「我們長記打造出了物品。在原陽可是首屈一指。」

  男子身披一件灰色的粗布大袍。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圖紙。

  「我想鑄劍!」

  「鑄劍?」

  伙計接過了圖紙。掃了一眼。眉頭不由的一皺。「客人。請稍候。您這不同于尋常。恐怕需要我們的師傅看過才能定。這樣吧。您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們大師傅出來和您商議。」

  大漢點點頭。在上坐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從後堂走出一身穿坎肩。赤裸雙臂的壯漢。

  「客人。您要鑄劍?」

  「正是!」

  「我叫長昇是這長記的管事。不知能否讓我看看您的劍圖?」

  「當然!」

  大漢把圖紙遞給了長他拿著紙。端詳了一陣子。輕聲道︰「客人。您這劍。不一般啊。」

  嘿。不知你能否鑄成?」

  「鑄劍自是沒問題。可您這把劍的材料需要仔細斟酌。還有這個形狀也許專門打造劍。

  一時半會的。是難以鑄成而且價錢……」

  大漢從袖子里。取出了一黃金。擺放在了桌案上。「如能讓我滿意我願出十五黃金。這是定錢。」

  我的天一柄劍。居然要十五黃金?

  長看了一眼案子的黃金。又看了看圖紙三個月!」

  「不行。最多一個月……我可以再十五黃金……如果你能提前一天。在三十黃金地基礎上我就多給一。你看麼樣?如果不行的話。我就去別的地方找別人為我鑄劍。」

  三十黃金……

  長皺起了眉頭。思不語。

  片刻後他一咬牙。「就這麼了!」

  大漢站起身。如此。我一個月後。前來取劍。」

  「客人。這劍。叫做何名?」

  大漢的腳步微微一頓。猶了一下之後。輕聲道︰「青魚。就叫做青魚劍!」

  劍圖上。畫者一柄奇形長劍。渾若魚狀。在圖形邊。還標注著各種要求。諸如重量材料。等等。

  長看著劍圖。輕搖頭道︰「好奇怪的劍……青魚劍?倒也真是形如名……哈。真奇怪!」

  ————————————————

  劉闞的病。也算不什麼大病。

  在床上躺了兩天之,他就能下地行動了。這才一下地。他就立刻忙碌起來。

  衍只是一個小城

  也許過兩年。這里會成為一個繁華地。但是現在。正百廢待興。

  十萬流民。已經分批安置下來。其中有四萬多人。被轉移到了五原縣。以擴地的人口

  四萬人對于五原,而言。並不算太多。而對于整個並州而言。這點人根本就不算什麼。在並州。有一個最大的好:。那就是沒有太多地利益糾葛。特別是烏氏堡被消滅,劉闞就並州最大的獲益者。在並州推行均田和府兵制。相而言。也就最輕松。最順利。

  而對這四萬流民來只要他們到了並州。不但可以獲土地。還能到耕牛和農具。立起自己地家園。中原百姓土地情結。無疑是極其強烈。在聽說了移民並州的好處之後。踴躍報名者無數……其中還有許多衍的原住民。也非常願意去並州。建立一個新地家園。

  至于均田制和府兵制。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一切。到來年。就以見分曉……

  因為是摸著石頭過河所以蕭何非常重視並州地新法推行。在一個月里。往返衍並州六次。和曹參反復說明這新法的重要性。以至于曹參見到蕭何。甚至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頭。

  劉闞倒是沒有過多地關注這件事。

  新法已經制定下來。接下來就要看這並州能否成功;如果成功了。那麼來年就可以在整個原推行此事。不過。那就是年的事情了。劉闞現在關心的另一件事。是即將回家地數萬秦軍。

  山東局勢變的復雜起來。涉間這一支人馬。想要順利回來。就必須要清理出通路。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山東諸侯利益糾纏。錯綜復雜。

  就拿陳徐張耳來說吧。兩人原本是師生關系。一直是親密地合作伙伴。但由于巨鹿之圍。兩人已生出了間隙。張耳認為。陳遲遲不肯出兵救援巨鹿。是坐視不管。置他于死地。

  可陳徐卻冤枉的很

  他數次派兵前往巨鹿救援不是被涉間阻攔住。就是被王離擊潰。怎能說是坐視不管?

  「君侯。說穿了。這兩人是出現了分歧。」

  陸賈笑道︰「巨鹿一之後。張耳地勢力大損。已經無法和陳相提並論。而且他看楚軍勢大。故而就生出了靠攏楚軍念頭;可陳呢。雖被王離擊敗過幾次。但其根本並未損失。

  陳徐手握廣陽恆山兩郡。手中也有萬大軍。如何肯投降楚軍?

  不過。他二人既然出間隙。倒也是一件好事情。陸賈願前往縣。為涉將軍說出一條歸家之路。」

  以前。劉闞總認為這策士。就是靠耍弄嘴皮子為生。

  可是經歷了一連串的事件之後。他已經非常清醒的認識到。這策士的厲害之處。那可不僅僅是耍弄嘴皮子。而是要通曉形式。懂對方心里。知其喜好。謀後而動。只看蒯徹說服王離。還有早先陸賈說服章邯……很多事情。在看來很難辦。卻被陸賈輕易的解決。

  如今。他聽陸賈要前往縣說服陳徐。不由的有些好奇了。

  「陸先生。你又準備如何說服陳徐?」

  陸賈笑道︰「陳徐不願降楚。那別降楚了。陸賈相信。陳徐如今也在猶豫。只需給他加一把火。定能讓他定下心思。」

  「哦?」

  「君侯。莫非忘記了陳徐。乃是趙人?」

  「你是說……」

  「楚人能尋楚王。難不成趙人就立不的趙王了嗎?」

  高明……實在是高明!

  如果陳徐立趙王。怎可能再屈居楚人之下?當然了。這個趙王可不能是武臣之流。必須是實實在在的趙國王室。如果陳立下了趙王。也就等于是從楚軍的身上。徹底的分離出來。

  其結果。就如同現在的三齊田榮!

  劉闞當下就同意了陸賈的請求。在準備了重金厚禮之後。陸賈帶著劉闞的希望。啟程前往縣。

  然而。就在陸賈動身,數日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情。在山東各國。掀起軒然大波!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6: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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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二零章 龍持斧鉞,劉氏當國(一)

  二月初一,這原本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秦晉大峽谷迎來了春汛期,黃河上游河水解凍,使得水勢暴漲,洶湧澎湃,九曲奔騰而下。

  河中飛卷枯木冰石,相互碰撞,轟隆鳴響。

  黃河,這條流淌了160萬年的母親河,巨龍般的千古不息,從雪峰連綿的莽莽昆侖奔騰而出,把來自青藏高原冰川和湖沼中豐沛的水源,納入懷抱中,集流匯溪,穿峽越谷,九曲回轉,橫越于塞上。但是,當河水到了雁門郡偏關之后,陡然轉向,一路南下,呼嘯奔騰。

  千萬年執著的沖刷,在莽莽黃土原上,拉開了一道巨大深邃的峽谷。

  這條峽谷,從起點到禹門口,共720公里,把一塊肥原沃野,一分為二。

  峽谷以西是秦國,東面則是晉國。故而這條峽谷,也就被稱之為秦晉大峽谷,留名青史中。

  在峽谷的盡頭處,有龍門山和梁山對峙。

  這也是一處著名的景致所在,龍門。

  民間有流傳說,鯉魚若是能溯流而上,越過龍門,就可以化魚為龍。所謂的鯉魚跳龍門,也就是說的這個地方。

  龍門三激浪,平地一聲雷。

  秦二世二月初一的夜晚,河水兩岸,寂靜無聲。

  一艘巨型大船,帶著兩艘大船,悄然自河上游行駛而來,從那船身的吃水度來看,船上應該承載了很重的貨物。

  船頭甲板,一個中年男子扶舷而立。

  頭發略顯出花白色,被水汽打濕,貼在了臉上。

  駛入秦晉大峽谷之后,船速開始放慢。激湧的河水,在快要抵達龍門口地時候,突然遇到一個急彎,狂濤駭浪凶狠的撞在峭壁上,飛出一層層凌空雪浪。而掉回頭的水浪,隨即和矗立在河床中的巨大礁石相撞,再次發出狂怒的咆哮。

  「龍門三激浪,平地一聲雷!」

  中年人忍不住低聲道了一句,露出激賞之態。

  他轉身,快步跑到了船尾,看了一眼,尾隨在船后的兩艘奇形船只。

  從一名水手的手中,接過了一支火把,他在空中上下揮舞。不一會兒地夫,就見后面船上,有人也晃動火把。這是一種信號,傳遞著某種消息。中年人點點頭,臉上露出激動之色。

  兩艘大船,停止了前進。

  而中年人乘坐地巨型大船,則隨著滔滔河水,朝著龍門口沖去。

  「轉向,快點轉向!」

  中年人站在船頭大聲的呼喊著,隨著他的叫喊聲,大船在河面上陡然打橫,隨著河水,轟隆沖向了河口。龍門峽谷並不是很寬,而船身又大,以至于橫向之后,船首船尾不斷的碰撞水中礁石,發出巨大的聲響。有不少人在劇烈的沖擊下,硬生生地被撞下了大船,旋即消失不見。

  中年人已經退到了船中央,眼中流露出一股狂熱之色。

  轟隆,一聲巨響回蕩在峽谷上空,巨船卡在了河中央,形成了一道巨型的水壩,阻攔住河水的流動。一時間,峽谷中地急流更加凶猛。中年人反倒平靜下來,坐在船上,長出了一口氣。

  三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孩子地時候,祖父接到密令,在黃河上游開始打造巨船。

  當時,始皇帝嬴政還未親政,和呂不韋等人的斗爭,已達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于是,始皇帝下令,准備制造讖語,以黑龍飛天之說,逼迫呂不韋放權。最初,這黑龍飛天之地,就選在了龍門峽谷。但后來不知是什么原因,又變成了渭水,計劃也就隨之擱置一旁。

  但是他祖孫三代,一直就守在河水上游。

  他們地存在,甚至連始皇帝都已經忘記了……可誰也沒有想到,在去年中秋,有人找到了他們。

  黑龍飛天計劃重啟,所不同的,是一些細節地改變。

  為了這計劃,中年人祖孫三代人守在偏關荒涼之地,聞聽計劃重啟,也感到無比的興奮。

  來人承諾,會妥善安排他兒子和孫子地未來。

  在十二月時,中年人一家老小,都被接走了……年初來信說,一家人在河南地開墾了二百畝土地,並獲得了其中八十畝的永業田,還有三頭耕牛,和一應農具。同時,兒子被編入軍戶,家中免除徭役,還有減免賦稅的好處。中年人這算是放心了,至少家里有田,不再心慌。

  被塞的河道,水流不斷聚集。

  峽谷外的兩艘巨船,並肩而行,順著大河沖激而下,越來越近……

  過了今晚,這世界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中年人看著沖過來的巨船,忍不住露出了一種古怪的笑容。黑龍飛天?嘿嘿,雖然那兩艘船上並不是黑龍,可是所承載的物品,同樣是無比驚人……也許,會比渭水黑龍,更驚人!

  巨船相撞,木屑飛濺,船體中斷。

  被在峽谷中的急流,一下子發狂了……

  在震耳欲聾的巨響聲中,兩邊峭壁都為之顫抖起來,水汽縈繞,巨浪沖天,宛如巨龍回繞河上。

  ————————————————

  河津決堤!

  夏陽大水……

  出禹門口之后,黃河兩岸的村鎮城鄉,都遭遇了或大或小,程度不等的洪災。

  死傷數千人,上萬人流離失所!

  然而這並不是最讓人恐慌的事情,真正讓人感到恐慌的,是那橫在龍門峽口出,兩支巨型銅器。

  一支青銅鋮,一柄青銅劍!

  銅器,並不是什么出奇的物件,家家戶戶的,都不可避免的有那么幾件。

  可這龍門峽口地青銅器,卻是巨大的令人感到吃驚。每一支青銅器

  都有幾千斤的重量,就那么插在龍門峽口的河中央上,在陽光下灼灼閃亮。水面石舟,是龍門一景。

  傳說禹王墓就在那石舟下面。

  而現在,石舟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兩支青銅器就插在那上面。

  並且,在青銅器上,出現了八個金色的古篆。有見識地人,能一下子辨認出來,那是商周時期地金文。這金文,也可稱之為銘文,篆刻于銅器之上,一般是用來祭祀天地所用的文字。

  青銅劍上寫著:御龍飛天。

  銅鋮上則有‘持鋮當國’的銘文。

  聯想到昨夜巨龍咆哮,沖天盤繞的詭異景象,所有人在一剎那間,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如此激湧的水流上,在那傳說中的禹王墓上……

  出現了這么一個詭異地景象,是什么?代表著什么?是不是上天,向世人發出了某種警示?

  消息在第一時間,傳遞到了巨鹿項羽的耳中。

  范增張耳,韓信陳嬰都呆呆的坐在大帳里,一個個面面相覷,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亞父,這御龍飛天,持鋮當國,是什么意思?」

  項羽可不是沒有文化地人,卻有點不明白,這其中地含義。

  范增臉色難看,握緊了拳頭,久久不語。

  陳嬰開口解釋說:「上將軍,……是古之聖品,至尊至貴,人神鹹崇。

  它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是傳說中的神器,更是今時寶劍之前身。黃帝本紀之中有記載‘帝采首山之銅鑄,以天文古字銘之’,又有管子地數篇記載,昔葛天盧之山發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以為鎧……也就是說,黃帝和蚩尤,都曾制為兵。所以,亦即為劍。」

  項羽忍不住問道:「可這鋮當國,又是何意?」

  張耳深吸一口氣,突然站起來笑道:「上將軍,耳要恭喜上將軍,賀喜上將軍。」

  「哦,喜從何來?」

  「鋮,屬殺器。」張耳解釋道:「也就是說,當以殺伐而立國。上將軍勇武非常,自起兵之時,所向無敵,殺伐果決。巨鹿一戰,上將軍勇武之名,天下人誰不知曉?這分明是說,上將軍當王天下,此不為喜事嗎?」

  「哦?」

  項羽一怔,扭頭向其他人看去,「是這樣嗎?」

  韓信連忙說:「張先生所言極是,以信之拙見,當為此議。」

  「啊……哈哈哈哈!」項羽聽完這話,忍不住放聲大笑。殊不知,范增面沉似水,陳嬰低頭沉思。

  待走出大帳是時,范增一把抓住了韓信和張耳兩人的手臂。

  「你們……怎可如此教唆上將軍?今上將軍大業未成,依舊是楚王臣下,你們這樣,豈不是讓……再說了,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這八個字另有其他含義?絕不應該,如此來解釋啊!」

  陳嬰慢慢踱步過來,輕聲道:「《書-顧命》記載:一人冕,執劉,立于東堂。鋮,即為‘劉’。耳公為何曲解其意?再說了,即便說鋮為殺器,那《爾雅》之中也有記載:劉,殺也!

  更何況,御龍飛天,當指御龍氏。

  御龍氏劉累,乃北劉闞之祖先,亦即那劉闞地祖先……這分明是說,那北疆劉闞,當王天下!」

  范增不置可否,只是嘆了口氣。

  「上將軍今援巨鹿,正志得意滿之時。

  耳公這么解釋,也不算太差……上將軍今之大敵,乃是章邯。若是扯上北疆,反而不美。

  只是耳公,你萬不該鼓動上將軍王天下,需知這時機尚未成熟。如此一來,上將軍只怕會更加驕狂,反而會陷入四面受敵的窘況。你今日之說,出你嘴,入我等耳,切勿向外傳播。」

  張耳點了點頭!

  他何嘗不知,自己今日這番話是阿諛之言?

  可形勢逼人強啊,誰讓項羽如今勢大,他若不放低姿態,弄不好連性命都保不住。

  以前,張耳還不覺得劉闞能成什么氣候。

  但現在,他也不得不正視這劉闞,手段端地是不簡單啊……

  ———————————————

  劉闞正欲出行,在家中整理行裝。

  呂釋之已占領了廣武城,打開了通往北地郡的通路。

  作為廣武君,他必須要走上一趟。畢竟是自己地封地,說穿了那廣武城的百姓,可是他的子民。

  薄女在整理衣裝,劉元很興奮的在旁邊幫忙。

  因為這一次劉闞出行,會帶著劉元去。

  而之所以帶著劉元,卻是因為這丫頭,總打攪劉秦的學業。有時候,看見劉元,劉闞總會忍不住想起呂雉。和她娘一樣,是個野丫頭,不喜歡做那淑女之狀。

  呂須站在劉闞身后,為他梳理頭發。

  門外突然間傳來一陣喧嘩聲,緊跟著一個婢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君侯,蕭先生他們有要事求見。」

  「哦?」

  劉闞一怔,扭頭看了一眼呂嬃。

  呂嬃很無奈的苦笑一聲,「這蕭大哥也真是地,昨晚到半夜才走,怎么這一大早地,有來了?」

  「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我過去看看!」

  呂嬃答應了一聲,提醒道:「可別耽擱太久了,你出行人馬已經准備妥當,耽擱了時辰可不好。」

  這古人出遠門,可不是說走就走。

  里面有很多的說法,必須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時間上路。這就是所謂的吉時出行,呂嬃很在意這些。劉闞雖然覺得無所謂,但也不好說太多。于是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接過呂嬃遞過來的大氅披上,邁步走出房間。

  劉闞來到

  …

  哈,劉闞愣住了!

  「諸公,你們這是怎么了?」

  今兒個來得人可是不少,不僅僅是蕭何,還有吳辰樂叔等一應留守在:衍的人,連早先奉命前往神木關地灌嬰,如今擔任九原縣長的馮敬,還有李由的幾個兒子女婿,甚至連遠在並州地曹參也都在這里。一個個看著劉闞,那目光顯得很怪異,蕭何幾人,更是上下打量。

  「君侯,您難道沒有聽說嗎?」

  「聽說個甚?」

  「龍門,御龍飛天!」

  灌嬰忍不住開口說道:「現在都傳開了,說龍門出現上天警兆,御龍飛天,鋮當國,您不知道?」

  「御龍飛天,鋮當國?」

  劉闞還真沒有聽說。昨天他和蕭何等人談事情到很晚,然后直接就睡下了。

  一覺起來,就在收拾行囊,還沒有來得及翻閱送過來地公文。再說了,那些公文都已經送到了車上,劉闞准備在路上看。可是聽灌嬰那口氣,似乎外面出了大事情,讓劉闞有點懵了。

  蕭何仔細的觀察劉闞的表情,可是什么也沒有看出來。

  他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吳辰,又看了一眼曹參等人,鼓足了勇氣站出來說:「君侯,您真不知道?

  難道,不是您……」

  那意思是說:不是您安排地嗎?

  劉闞奇怪的瞪大了眼睛,「蕭先生,你說什么呢?什么我真不知道?

  你昨天晚上差不多戌時才走,我然后就歇息了。你在說什么啊……還有,馮唐、老曹老灌,你們幾個怎么都跑回來了?還聚在一起過來……你們究竟在說什么呢?我怎么一點都不明白?」

  這番話一出口,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一邊是以蕭何為首地吳辰曹參等人,一邊是以灌嬰為首的樂叔屠屠等人,齊刷刷列好了隊,向劉行大禮參拜:「恭喜君侯,賀喜君侯。此乃天命所歸,君侯當王天下,可喜可賀!」

  「慢著慢著,究竟是怎么回事?」

  蕭何說:「外面現在已經風傳開了,二月初一,龍門峽口有魚化龍,盤繞大河。河上石舟震裂,禹王墓開,降下兩件銘器。一寫御龍飛天,一寫鋮當國,此乃上天要讓君侯王天下啊!」

  「慢著慢著,御龍飛天,鋮當國……什么意思?」

  「御龍者,伊祁氏,乃帝堯之后。有孫氏劉,名累,有御龍之能。故夏帝孔甲,賜封為御龍氏。

  君侯,這御龍氏,豈不正是君侯先祖?」

  「啊?」

  劉闞不由得長大了嘴巴,腦袋有點短路了。

  賈紹說:「劉者,鋮屬。鋮乃古之聖器,有殺戈之意。殺戈者,西方大利。君侯起于秦,而秦正屬西方。故這鋮當國之意,極為劉氏當國,正應了君侯地狀況,此君侯受命于天啊!」

  劉闞,是真不知道這里面還有如此多的說法。

  繞來繞去,其最終結論就是:他劉闞,乃真命天子,受命于天?

  這不是扯淡嗎!

  怪不得蕭何一進來就盯著他看,恐怕是以為,這~.語出自于劉闞手。但這件事,劉闞真不清楚。以至于當蕭何等人向他解釋完畢之后,腦袋當時就處于當機的狀態,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件事情,有鬼!

  即便是劉闞親身經歷過穿越這種離奇的事情,可依舊屬于無神論者。

  他沉默了許久,輕聲道:「此事待我從廣武城回來再議,若沒有什么事情,就別擠在這里了。

  老灌,給我看好神木關。

  曹參,在並州好好給我把新法推廣開去。同時,你通知季布,讓他加大對月氏的寇邊掠奪。

  馮唐,你趕快把九原整治妥當。六月,我將移治所到九原城。另外,和李成那邊加強聯系。樂叔,杭金山大營一應事務,你也許加快速度。三個月后,我希望能調動出八千到一萬人。

  好了,都散了吧……」

  雖然嘴上沒表示什么,可是這語氣中,卻不知不覺,增添了許多威嚴。

  蕭何等人插手應命,臉上更增添了許多恭敬之色。

  待送走了蕭何等人之后,劉闞在大廳里徘徊了兩圈,然后邁步走出了大廳。

  「君侯,現在要出發嗎?」

  薄女在大廳外,恭敬的詢問。

  不過她看上去不似早先那般的落落大方,言談之間,更多了幾分羞澀之意,甚至不敢抬頭。

  想來,呂嬃已經把事情和她說了。

  劉闞道:「你帶著元,先上車等著……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且等片刻再說。」

  他說著話,腳下卻不見停留,一眨呀的功夫,就消失在長廊拐角處的月亮門后。

  步履匆匆的來到后宅的一個小院門口,劉下了腳步。他沉吟片刻,邁步走進小院中,就見劉秦正乖乖的坐在院中樹下讀書。見劉闞進來,劉秦連忙站起身,輕輕叫了聲:「父親!」

  「先生可起來了?」

  「老師已經起來了,正在房中看書。」

  劉闞點點頭,揉了揉劉秦的腦袋,「去院外面看著,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先生商談一下。」

  「喏!」

  劉秦乖巧的答應了一聲,走出了小院。

  劉闞則邁步走到了房門口,抬起手剛要敲門,就聽見門后傳來公叔繚蒼老的聲音:「可是君侯來了?進來吧……」

  微微一怔,劉闞推門,走進了房間。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7: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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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二一章 龍池斧鉞,劉氏當國(二)

  初入二月,北疆氣溫回暖。

  雖然還有些寒意,可是在白晝時,已頗令人感到舒適。

  公叔繚的氣色,比早些時好轉了許多。能坐起來看看書,有時候還會教劉秦擊築為樂。屋子里的火塘,沒有再使用。而是用一張墊子遮住,上面擺放了一張書案,堆積了許多卷書籍。

  「君侯,請坐吧!」

  公叔繚身邊還放著一個小火爐,不過不失為取暖,而是煮水。

  水正沸,壺蓋一上一下的輕輕作響,水汽從壺蓋上的小孔中噴出來,倒也給房間增添些許暖氣。公叔繚已經不再喝酒了,反倒好上了品茶。從蜀郡高山上采集來的蒙頂,經過一些處理,頗有幾分后世炒茶的模樣。一般人不會喜歡這玩意兒,不過對公叔繚而言,喝茶,遠比喝酒來得好一些。

  劉闞走進來時,公叔繚正烹了一壺好茶。

  有模有樣的品嘗著,書案上攤開了一卷竹簡……

  劉闞也不客氣,在公叔繚對面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公叔繚看完了最后一段文字,把竹簡收好。這才抬起頭來,笑呵呵的看著劉闞,「怎地,君侯今日前來,莫非是要與老夫就這么坐著?呵呵,我知你心中問……沒錯,是我一手安排!」

  雖然已經猜測到和公叔繚有關。

  但聽他親口承認,劉還是耐不住心中的驚訝,發出一聲輕呼。

  「先生,您是怎么做到的?」

  「個中機巧,你無需知道……這件事,已整整籌謀了三十年,只是在細節上做了一些改變。」

  「三十年?」

  公叔繚呵呵一笑,「三十年前,先帝欲以黑龍降世,逼迫呂相退讓。原本是准備在龍門峽口行事,但由于當時的戰事很頻繁,三日一小戰,五日一大戰,整日里軍士過往,川流不息。

  以至于難以尋找到合適的機會!

  加之與太后逼迫甚緊,先帝最后只好改在了渭水,提前發動。只是,當年參與此事的人,依舊保留了下來。

  此事是我一手策劃,連當時先帝最親信的人都不知曉……后來先帝坐穩江山,這件事也就隨之被放下了……我知自己,時日不多,而如今這時機,也是最好。」

  劉闞不禁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三十年前就開始策劃……

  如果這是公叔繚臨時決定,那他可真的要擔心,這公叔繚手中的勢力了。

  「先生,這件事……你為何不與我說一聲呢?」

  公叔繚說:「這讖緯之朮,就在于突然,在于知曉人不多。

  如若君侯知曉此事,想必今日那些人前來相詢時,君侯難免會露出破綻。到時候反而效果不佳。

  而現在,君侯不知曉此事,也正好立威。

  所謂天命所歸之說,不過是一句托詞。但是要讓這托詞為人所不疑,讓人接受,就必須出其不意。君侯,試想您若是知曉了這件事,在面對他人時,還會神情自若,茫然而不知所措嗎?」

  這似乎參雜了心理學里地一些要素。

  劉闞仔細想想,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今日地效果,就不會這般強烈了吧……

  「可是,今項籍方勝,氣焰正熾。

  現在弄出這么大的聲勢,會不會有些不太合適?」

  公叔繚聞聽,大笑兩聲,「正因他大勝,才要用讖緯之朮。

  君侯試想,就算項籍知道此事與你有關,他敢出兵征伐否?他矛頭指向你,就代表著天命所歸者,是你非他。他強殺宋義,奪取兵權,架空楚王……他就不怕,他剛到手地實力,一下子四分五裂?嘿嘿,諸侯之間,也並非沒有間隙。項籍聲勢正大,諸侯莫不感到心驚。

  想來此時,大家都在算計著,如何削弱項籍之力呢。」

  杯中的茶水,有些冷了。

  公叔繚換了一杯熱茶,接著說:「所以我若是項籍,此刻定會把這天命納入自己身上,猛攻章,以獲取更大的力量。

  我已命秦同,釋放各種不同的版本解釋。

  就是要讓秦與諸侯之間,都生出惶惶不可安定的心思。當然了,君侯也會在這天命之中……」

  「混淆視聽?」

  「正是如此!」公叔繚說:「不這樣,怎讓天下人都知曉?只要天下人知曉了,自然會有論斷。

  就同那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之讖語一樣。

  解釋越多,知道的人越多,那么君侯就越容易從中漁利。」

  劉闞突然覺得慶幸!

  若非他與叔孫通交好,公叔繚此生,也就不會再出世。有道是,姜是老地辣,公叔繚這造勢的手段,可真的是出神入化。孫子十三篇中有勢篇,然則能用到這種程度,又有幾個人?

  「君侯只管去廣武城巡視吧。」

  公叔繚輕聲道:「這讖緯之朮,只是第一步,接下來我會讓黑衣衛攪渾局面。待合適之時,我自會走出第三步。一切都已在我掌控之中,君侯只需耐心等待,以求最終,得漁人之利。」

  經過和公叔繚這一番談話之后,劉心情,一下子輕松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古人,誠不欺我……

  ——————————————————

  正如公叔繚所預測地那樣,不過不是項羽覺察到,而是他的手下,覺察到了那暗藏的殺機。

  可讖緯已出,而且是天下皆知。

  范增等人想要扭轉這種局面地話,就必須把這讖緯,做出合理的解釋。

  怎么解釋,才能是這讖語變得對項羽有利呢?

  范增張耳等人,絞盡了腦汁,把天命往項羽身上拉扯。可就在他們剛解釋出來以后,各種各樣地解釋,就如同雨后春筍一樣的紛紛冒出來。有地,甚至還把這天命,歸納到了鹹陽。

  劉闞成了眾多天命所歸的一員。

  而且,張耳陳餘,熊心劉邦,田榮魏豹……

  只一夜的功夫,山東大地上,就湧現出了十幾個天命所歸。

  項羽暴跳如雷,只氣得要出兵將所有人都剿滅。張耳最痛苦,在商議事情的時候,甚至連話都不敢說。要知道,他也是

  天命之中的一員啊。保不住,項羽正憋著心思,要

  最好,項羽把他忘掉。

  可他天天要在項羽面前晃蕩,有時候,張耳就覺著項羽看他地眼神兒,都是那樣地古怪。

  「上將軍,萬萬不可!」

  范增攔住了項羽,苦笑道:「將軍此時出兵,只怕正中了某些人的心思。諸侯如今,也都各懷心思。將軍一動,弄不好就變成了眾矢之地。當務之急,將軍必須要取得更大的戰果,以威懾諸侯。」

  對范增的話,項羽還能聽得進去。

  他猶豫了一下之后,覺著范增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更大的戰果,從何而來?

  項羽的目光立刻轉移到了地章邯身上。他必須要用最短的時間,把章邯從擊敗。

  就同他在巨鹿收拾王離一樣,只要戰勝了章邯……

  就算諸侯各懷心思又能如何?還不是要乖乖的,俯首稱臣?畢竟,實力也是天命中地一項。

  潁川,長社。

  劉邦裹著一件大袍,一臉羞愧之色。

  在他下手,分別坐著盧綰周勃,劉肥樊噲。而劉邦上手,則端坐兩個人,為首地正是張良。

  張良的身邊,是一個身材高大,體格粗壯的男子。

  年紀約有三十靠上,甚得濃眉大眼,相貌堂堂。

  「季無能,不但失了沛縣,還連累得~[先生送掉性命,慘死于秦狗手中。」

  劉邦地眼中浮起一抹水汽,表情沉重的說道。

  「此非武安侯之錯,實……也是我兄長命薄……」張良身邊地男子擺手道:「然歸咎到底,卻是那項籍犯上。明知薛郡已是楚王治下,還瘋狂進攻,更連累得楚王與武安侯到今日地步。

  ~[商不才,與項家誓不兩立!」

  「噓!」

  張良連忙阻止說:「~[商,說話小心。」

  這男子,是~[食其的弟弟,名叫~[商。

  不過與~[食其不一樣,他從小喜歡武事,與~[食其一文一武,在高陽也成就了一番佳話。

  陳勝起事之后,~[商立刻響應。

  他手中有幾千兵馬,實力倒也不差。可是沒多久,章邯殺出函谷關,攻了潁川郡。使得~[商不得已,逃到了山中躲避。后來,張良回到潁川,派人進山,找到了~[商。沒想到剛一出山,就聽到劉邦在琅琊擁立楚王,~[食其被王恪烹殺地消息。~[商,恨不得找項羽拼命。

  但是被張良勸阻。

  無他,項家勢力正盛,實不宜得罪于項梁。

  沒過多久,項梁戰死,項籍奪取了兵權,殺死宋義。

  張良立刻派人前往彭城,祕密與劉邦聯系,請他前來潁川。當然了,這其中自然又有一番算計。劉邦也知道,自己呆在彭城,根本沒有用武之地。連帶著他那些手下,也受到牽連。

  留在彭城,死!

  若是能離開彭城,擺脫了項籍的控制,也許還能有所作為。

  楚王熊心,雖是一個性格有些懦弱之人。

  但人並不傻……他非常清楚,隨著項羽實力越來越大,他這王位,恐怕也要越來越難坐了。

  當務之急,他必須要培養出自己的人馬。

  劉邦算起來和他同族,也是熊心唯一可以掌握的人。

  所以拼了性命,他與項羽達成了協議,讓劉邦攻打陳縣潁川等地,以期得到發展,制衡項羽。

  可事實上,劉邦離開彭城之后,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狀況。

  有將無兵,說什么都沒有用。~郡雖然也有兵馬,但大都以項羽馬首是瞻,他調動不了。唯有盡快擁有自己的兵馬,才是王道。所以劉邦甚至沒有去>陽,直接就來到潁川,找到張良。

  「子房,以你之見,這龍門鋮,,該如何解釋?」

  張良苦笑一聲,「我只想說,這龍門鋮,出現的……實在詭異。如今無數人被卷入其中,弄的大家人心惶惶。但如果說,這是上天警示?我卻不信。可如果是人為,此人高明,勝我十倍。」

  張良,何等高傲之人,卻說出這樣的言語。

  劉邦聞聽,心里一涼。

  怎么,這世上還有比子房高明的人?在劉邦心里,張良已經屬于高人了……可現在,連張良都認輸,那個人,還是人嗎?

  張良說:「以讖緯造勢,勿論這時機,還有手段,都恰到好處。

  武安侯,我甚至懷這之后的種種謠言,也出自同一人之手,把整個局面,全都給攪渾了。」

  「此話何解?」

  「其一,鋮一出,無數人被卷入其中,諸侯之間,必然會彼此提防。其二,所有被卷入天命之人,都將遭到敵視。我相信,如今怕是連楚王對武安侯,也不會如早先那般的信任。

  而這三,大河南北,定然會陷入一場苦戰。

  武安侯你想,只一個河北趙地,現在就有五個天命;而這大河之南,更有七個天命,局面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如今,也就是武安侯您,必須要做出選擇了,是爭,還是要避讓呢?」

  劉邦這心里,不由得一動,陷入了沉思。

  張良也不催促,而是把目光,轉移到了盧綰身上。

  「盧綰,你剛才說,那劉廣武地身邊,有一個比他還厲害地角色?」

  原來,剛才寒暄的時候,~[商等人談起了巨鹿之戰。

  對項羽在巨鹿之戰中所表現出來地狂野和凶悍,~[商表示頗有些敬佩。可沒想到,樊卻說:「項籍雖勇,但比起劉廣武來,恐怕還有一些不如。」

  劉廣武,說的正是劉闞。

  到了這種程度,這種地步以后,誰都不可能再去小看劉闞。哪怕劉闞已經北上九原,依舊不容人小覷。言談之間,哪怕劉邦等人不情願,也必須要稱一聲廣武君。畢竟,對敵人的不尊重,就是對自己的不尊重。在經歷了無數波折之后,劉邦也好,盧綰也罷,都必須承認。

  ~[商自然不信。

  于是樊噲就把劉闞的一些事情說了出來。

  「這天底下,若當只論勇武者,項籍可列第三。」

  張良也很好奇的說:「如此說來,那第一位,恐怕

  劉廣武了……那第二又是何人呢?」

  「劉廣武雖勇,但恐怕只能排在第二位。」

  「哦?」

  不僅是張良來了興趣,~[商也頗為好奇:「但不知,這第一位又是何人?」

  樊噲地眼中,流露出一種恐懼之色。

  劉邦和盧綰都表現的有些尷尬。

  「屠子,你就說吧……那劉闞非比常人,依我看,遲早還要與他交鋒。與其這樣子,還不如說出來,讓子房心里也有個數兒。唉,還是我來說吧,屠子說的第一位,怕是劉廣武地兄長,劉巨。」

  「劉巨?」

  樊噲苦笑著點點頭,「沒錯,早年間,樓倉有一個說法,叫做樓倉三雄,巨熊為最。那巨熊,就是劉巨。此人是劉廣武地兄長,不但是武藝高強,力氣也格外驚人。我想,我們這些人當中,能擋住劉巨二十招的人,怕除了肥侄的大將朱句踐以外,連我都不是劉巨地對手。」

  ~[商不清楚朱句踐有多厲害,可張良卻是見過。

  「這劉巨,什么樣子?」

  「什么樣子?」

  樊噲和盧綰等人撓撓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周勃說:「此人較劉廣武更凶,更猛……說來奇怪,當年劉廣武到沛縣的時候,還是一個獨子。可誰知道,沒過兩年,就突然多了一個劉巨。劉廣武對外說,那是他失散多年地兄長。」

  張良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這的確是有些古怪了。

  說起來,早年間我家中有一鎖奴,也是力大無窮,凶猛無比。只可惜那年我在博浪沙刺秦,他為了掩護我與秦人死戰,此后就沒了音訊。若我家狗兒還在,倒也未必就弱了那劉巨。」

  俗話說地好,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劉邦一愣,抬起頭向張良看去。

  「子房,你刺秦是在哪一年?」

  張良想了想,回答說:「秦王政二十九年,算起來距今,也有十余年了吧……

  狗兒那是正當年,若今還活著,也應該有三十七八了。唉,卻是可惜了,否則又何懼那項家子呢?」

  張良這一句話,讓劉邦心里一動。

  他扭頭問道:「綰,你可記得,那劉巨是何年到的沛縣?」

  盧綰說:「好像……也就是秦王政二十九吧,距今正好十一年。」

  劉邦嘀咕道:「子房在秦王政二十九年刺秦,劉巨在秦王政二十九年出現……綰,我依稀聽人提起過,那劉巨剛到沛縣的時候,好像是身受重傷,對不對?」

  張良也愣住了。

  「武安侯,你莫非以為……」

  劉邦搖了搖頭,「我只是奇怪,似乎過于巧合了。對了,當年劉廣武,是去了何處?」

  「我印象中,他好像是去的宋子。是秦王政二十八年走的,大概秦王政二十九年開春后回來。」

  張良身子一顫,「慢著!

  誰能詳細的告訴我,那劉巨究竟長得什么模樣?」

  「這個……」劉邦想了想,道:「綰,你去把老周找來。他善于畫畫,想必能畫出個端倪。

  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有些怪異了。

  屠子,你記不記得,咱們當初第一次遇到那劉巨的時候,他身上有沒有纏著一根鎖鏈?」

  樊噲地臉色,微微有了些變化。

  猶豫片刻之后,他點點頭說:「我在縣衙當差地時候,曾看過一些記錄。劉巨早年,似乎確是鎖奴。只不過后來,被劉廣武請人除掉了……不過我覺得吧,這可能是巧合,不會那么巧吧。」

  張良瞇起了眼睛。

  不止是張良,幾乎所有人,都很自覺地把樊噲后面的那些話給無視了。

  周苛從外面走進來,聽劉邦一說,立刻憑著印象,畫了一幅圖。

  「劉巨很少現身,我也只是和他見過一次,甚至沒說過什么話。如果不是他體魄太過詭異,我恐怕都記不得這個人……大致上就這幅模樣,印象實在是太模糊了,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周苛把畫好地圖,遞給了劉邦。

  劉邦看了一眼,的確是很模糊,不過也有幾分相似。

  于是轉交給了張良。

  張良盯著圖畫,仔細的辨認了一會兒,兩只手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起來。

  「狗兒,這一定是我家狗兒!」

  張良站起來,有些激動的在大廳來走了兩圈,突然沖著大廳外喊了一聲:「張成,張成何在?」

  張成,是張良家中僅存的一個下人。

  當年張良刺秦,家中地下人走的走,散的散。以至于張良回潁川之后,只找到了張成一個人。

  「張成!」

  張良對著慌慌張張走進來地張成說:「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家地張狗?」

  「老爺說的可是那怪力狗兒?」

  「正是!」

  張成聞聽,連連點頭,「老爺,那我怎能不記得。那小子是我從小看大的,特別是他那力氣,我印象頗深。」

  「你看看這個!」

  張良把圖畫遞給了張成。

  張成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說:「這就是張狗,雖然畫地模糊,但沒錯……就是那個怪力狗兒。」

  劉邦,突然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張良陰沉著臉,思索片刻之后,輕聲道:「張成,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立刻啟程前往九原郡,去找一下張狗。」

  「張狗,張狗不是已經死了嗎?」

  張成詫異的看著張良,又看了看張良手中地圖畫,猛然間醒悟過來,「老爺,您是說,張狗沒有死嗎?他在九原郡?」

  張良輕輕點頭,「我懷,他沒有死。

  不過他現在應該叫做劉巨,是九原郡廣武君劉的兄長。我要你到了九原郡之后,想辦法和劉巨見面。如果劉巨……真地就是張狗的話……」

  他說到這里,卻沒有再說下去。

  是啊,如果真的是張狗,又該如何是好呢?

  一時間,張良陷入了沉思……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8: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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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二二章 龍池斧鉞,劉氏當國(三)

  天命的流言,越來越多,牽扯到的人,也越來越廣。

  整個山東地區的氣氛,都變得詭異起來。諸侯與諸侯,上司與下屬,彼此懷,提心吊膽。

  「趙高也有天命?」

  鹹陽城中,出現了各種流言蜚語。

  嬴嬰惑的看著面前家人,「他不過一閹貨,如今做到中丞相已經位極人臣,竟還奢求天命?」

  中丞相,就是有宦官內侍擔當丞相的一種說法。

  這個‘中’字,就是禁中之意。不管趙高如何的飛揚跋扈,也不管他如今何等的受胡亥信任,可這閹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即便是丞相,也要掛上閹人的名頭。

  嬴嬰如今,也被趙高壓在了下面。

  特別是看到老秦如今這種狀況,不免生出了悔恨之意。

  但是,留駐鹹陽的中尉軍,被趙高的女婿所控制。而駐扎在藍田大營的都尉軍,同樣也被趙高牢牢的控制在手中。胡亥不理朝政,整日里玩鬧戲耍,根本就不管這爛的局面如何解決。嬴嬰幾次想要向胡~稟報,可是趙高在內廷控制的太嚴密了,根本就不給嬴嬰機會。

  嬴嬰也害怕啊!

  胡亥對趙高的信任,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以趙高現在手中的權勢,如果還害死嬴嬰,如同碾死只螞蟻一樣。想想嬴將:,想想李斯,想想馮劫馮去疾……那些已經成為冤魂的人,生前哪一個,不是位極人臣,手握大權呢?

  他們都死了,而自己還活著。

  不是因為他嬴嬰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還威脅不到趙高。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嬴嬰越發的小心謹慎,唯恐被趙高找到了借口,那可就要腦袋不保了……

  可是,嬴嬰聽說趙高成了天命,就再也無法忍耐住了。

  趙高都成了天命,那嬴氏一族,又將何去何從?嬴嬰可以忍受趙高飛揚跋扈,但卻不代表他能接受,趙高成為這八百里秦川之主。可問題是,他手中真地沒有力量,去和趙高抗衡。

  誰可鏟除趙高?

  嬴嬰也不由得惑了……

  在房間里徘徊著,他頗有坐立不安的感覺。

  這時候,一個婢女走進了書房,看見嬴嬰,不由得一怔。

  「你進來作甚?」

  嬴嬰眉頭一蹙,厲聲喝問。

  婢女一哆嗦,連忙跪下來說:「大將軍,小婢是來收拾房間。往日都是這個時間來打掃,卻沒想到……」

  嬴嬰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很晚了。

  「如此,你且收拾一下吧。」

  他說著話,邁步走出了房間。

  皓月當空,夜色如洗。那點點地繁星,一閃一閃,俏皮地很。

  嬴嬰站在庭院中,徘徊沉思。

  夜風拂過,卻絲毫不能讓他感覺到涼爽之意。相反,這心里面,越發的沉重起來,幾乎喘不過氣。

  「你手里拿的是甚東西?」

  小婢捧著一摞竹簡,從書房里走出來。

  聞聽嬴嬰詢問,她連忙回答說:「啟稟大將軍,這些是您准備收整的公文。前些時候您不是吩咐過,把去年的公文整理妥當,過些日子封存于庫府嗎?這是已經整理出來,准備封存的公文。」

  「你先放回去,我一會兒再整理一下。」

  「是!」

  小婢應了一聲,捧著公文,又回去了房間。

  嬴嬰在庭院里站立了片刻,轉身又回到了書房中。他坐下來,從書案上拿起竹簡,有些漫不經心地閱讀起來。慢慢的,嬴嬰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因為他在繡簡中,看到了一個名字。

  章邯,章邯……

  自從章邯領兵以來,他打地很順利嘛!

  不管是在渭水擊潰周章,還是在潁川大破陳勝吳廣,乃至于不久前伏擊項梁。一樁樁,一件件,莫不展示出了,章地大將之風。沒錯,王離的確是敗了,可是章邯,如今還在啊!

  他手握十萬秦軍,如果再算上收攏王離的殘部,也差不多有二十多萬人。

  董翳屯兵在三川郡,手里也還有十余萬人馬……這些加起來,已足以控制住關中地局面。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如今,關中內部不寧,就算章邯他們再能打,也只是芶延殘喘。

  如果……如果能讓章邯董翳率兵回關中……恩恩,也就是說,放棄山以東之地,收縮兵力,穩守關中……八百里秦川,是老秦的根本。只要關中不亡,則老秦不亡。到時候,外聯章邯董翳,內結忠義之臣,殺死趙高,清除奸人。也就是三五年之間,老秦定能恢復元氣。

  要知道,這八百里秦川,四五百萬老秦人,才是老秦地根本!

  而諸侯只要無法攻破函谷關,遲早會產生大亂……恩,諸侯內訌一起,就是老秦卷土重來之時。

  嬴嬰感覺到,他已經觸摸到了挽救老秦的方法。

  不過,要想實現這一點,還有一個很重要地條件……嬴胡亥的詔令!必須要有嬴胡~的詔令,才可以順利的實施這一系列的手段。可內廷被趙高控制的很嚴,想要弄出詔令,卻不容易。

  誰可以設法,獲取嬴胡亥的詔令呢?

  嬴嬰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人。

  此人當年頗受先帝看重……雖然后來也投靠了趙高,卻也是形勢所逼造成。只看他一直以來的舉措,倒也是忠誠之人。不過,不能貿然行

  好是先與他聯絡,試探一下此人的態度。

  恩,聯絡此人的同時,也要設法和章邯他們溝通一下。

  「來人!」

  嬴嬰沉聲喝道。

  可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天色已晚,下人們怕都已經休息了。

  好吧,就算是下人們沒有休息,此時鹹陽宮宮門緊閉,也無法和那個人取得聯系,卻有些心急了!

  想到這里,嬴嬰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

  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他興奮的在房間里走了兩個來回,而后深吸一口氣,用力的握緊拳頭。

  一切,待天亮后見分曉……

  ————————————————————

  赫廣武城,在夜色中,顯得很莊嚴。

  這座在河南地大戰結束之后開始修建地城池,經過七載經營,已經成為北地郡和九原郡之間的溝通要地,更是黃河岸邊,一顆璀璨地明珠。昔日富平廢墟上,有一座巨大地墓碑。

  碑上刻有八個大字: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這也是老秦人的風骨所在,凝聚了老秦人五百年不屈的精神。

  字,是由大公子扶蘇親自書寫,請義渠大匠刻成銘文。黑色的石碑,在月光下更添莊重之色。

  自北廣武城營建以來,先后遷來了六千戶居民,近三萬人。

  其中,從內史郡,由始皇帝嬴政下詔遷徙的有三千戶,后來大公子扶蘇又從遷至九原郡的三萬戶民眾里,擇兩千戶隴西老秦,移居此地。東陵侯召平,經營五載。增流民近一千戶。

  不過北廣武城地守衛並不是很強橫。

  特別是王離盡起北疆兵馬之后,將原先駐守在北廣武城的三千秦軍調至九原縣。

  可以說,北廣武城變成了空城一座。當呂釋之和任敖奉命出擊的時候,幾乎是兵不刃血地拿下了北廣武城。而廣武城地居民,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呂釋之是奉廣武君之命前來,而北廣武城又是廣武君的封地。移居至北廣武城地百姓,對劉闞當年的事跡,也都是耳熟能詳。

  所以,一切進行地出乎尋常的順利。

  劉闞前來巡視,北廣武城地百姓們,自然很歡迎。

  原本呂釋之准備了迎接儀式,可沒想到,劉闞一行車馬並沒有直接來北廣武城,而是去了富平廢墟。他在廢墟前,焚香祈禱,祭拜當年死去的英靈。在老秦石碑前,更是放聲大哭。

  雖已過去了八年之久,可是當年萬馬嘶鳴,血火交織的景象,卻仍歷歷在目。

  這一哭,盡收廣武百姓之心……

  薄女坐在后院八角亭里,開心的和一個女子說話。

  「趙兒,聽說你快成呂夫人了?」

  趙兒,是薄女對身邊少婦的昵稱。她本名趙女,和薄女一樣,都是被周市送給劉的女人。

  比薄女大一些,生的丹鳳眼,柳葉眉,瓊鼻小嘴,美貌無比。

  柳腰豐臀,美腿蓮足。

  據說,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兒,只因家道中落,而成為婢女。精擅樂律,能翩翩起舞。最重要的,這趙女頗能勾人,心眼兒也不少。呂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這小娘,是個狐狸精。

  留在身邊是個禍害,可要是殺了,又薄了周市的面子。

  干脆把趙女送給了呂釋之,讓她伺候呂釋之。可沒想到,呂釋之正在血氣方剛的年紀,這趙女又頗懂得察言觀色,最終把呂釋之勾上了自家的床榻。她學過內媚之朮,令呂釋之頗為著迷。這一來二去,竟成了呂釋之的貼身小婢,而且傳聞,呂釋之准備正式把她納入房中。

  正妻的位置,自然不可能了。

  呂釋之現在也不是普通人,好歹是劉闞的小舅子,更執掌兵馬,自需門當戶對才行。

  呂文夫婦,如今只剩下這一個兒子了。再加上當年呂雉的事情,讓夫婦二人對呂釋之的婚事,格外看重。而呂嬃呢,也只剩下這一個兄弟,非常關心。既然做不了正妻,索性讓呂釋之把趙女納妾。算算年紀,呂釋之的年齡也不小了。有個女人,也正好照顧他的生活。

  薄女和趙女的關系很好,此次來廣武城,劉闞和呂釋之等人在大廳議事,薄女和趙女,就聚在了一起。

  聞聽薄女的調笑,趙女很開心。

  「少將軍的確是有這打算。

  不過如今正是廣武君地關鍵時期,所以只好拖延些時候。少將軍說,待九原郡事畢,就會給我一個名份……

  薄兒,你現在過的如何?

  聽說從彭城到九原郡這一路上,都是你負責照顧廣武君……嘻嘻,那廣武君,是不是很厲害?」

  薄女地膚色偏黑,聞聽臉上發燙。

  「廣武君,廣武君很好啊!」

  「是嗎?」趙女撇撇嘴,輕聲道:「我可是聽人說,廣武君很凶地。還有,君侯夫人據說也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在樓倉時,還親手殺了她的哥哥呢……要不,我和少將軍說,把你要過來?」

  薄女心里一著急,連忙用力搖頭。

  「別,我在主人身邊,挺好的!」

  趙女一怔,輕聲道:「薄兒,你別害怕。若是別人開口,廣武君或許不會聽,可是少將軍開口,廣武君一定會答應的。我在這里聽人說,當年廣武君扼守此地,曾吃人肉,喝人血……到現在,北邊的那些胡虜聽到廣武君地名號,就會嚇得睡不著覺。薄兒,我是擔心你受苦。」

  我才沒受苦呢!」

  薄女連忙說:「趙兒,你莫要聽那些人亂說。其實主人挺好的,平日里和誰都是客客氣氣,一點也不嚇人。還有夫人,雖然嚴厲一些,但也不是不講道理……趙兒,我和你說,你馬上要入少將軍的房了,外面人怎么說咱們管不著,可是咱們自己,卻要把好自己地嘴巴才是。

  少將軍或許喜歡你,可你也應該清楚,少將軍地今日,卻是廣武君所賜。

  那些沒天良的嚼舌根子,千萬別在少將軍面前露出來……否則,少將軍一定會很不高興。」

  趙女心里一咯?,立刻醒悟過來。

  自己最近這段時間,過的太順利了……順利地讓自己,有點忘乎所以,竟然妄論廣武君夫婦。

  心里一陣后怕,趙女的臉色都白了。

  「薄兒,多謝你提醒,否則我可能會闖大禍了!」

  薄女倒是不甚在意,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可就在這一笑間,趙女卻品出了一種奇異地滋味。她靜靜的看著薄女,看著她眉眼間地表情。

  「趙兒,你看我作甚?」

  趙女突然說:「薄兒,你喜歡上你家主人了?」

  薄女頓時臉羞紅,低下了頭,「趙兒,你莫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

  你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就算是人家欺負到頭上,你也不會說什么。今日我只說了兩句謠言,你就……如果不是你喜歡你家主人,又豈能如此為他辯護?」

  「我……」

  「薄兒,你家主母……」

  「主母的意思,是想我照顧好主人。」

  話無需說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聰明人。趙女頓時明白過來了,這心思,也立刻有些活泛!

  薄女如果嫁給廣武君,即便是妾室,想必也不一般。

  必須要和薄女打好關系,一來可以為呂釋之帶來更多的好處;二來有助于自己,坐穩位子。

  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婢女,也沒什么靠山。

  萬一將來呂釋之娶了正妻之后,自己會不會失寵?她不得不考慮這些事情……

  但如果有薄兒這層關系,想必將來的正妻,也不敢太欺負自己了。趙女心里想著,不由得又泛起了一絲酸意。這薄兒未免也太好命了吧,原以為自己已經很風光了,沒想到她更厲害。

  不過轉念一想,趙女又不禁啞然失笑。

  大概也正是薄兒那種淡薄的性子,才會被廣武君夫人看重。

  自己什么狀況,自己心里清楚。如果當年是她留在劉的身邊,也許早就把劉+勾搭上了。可是能不能有命去享受,可不一定了……畢竟,那呂嬃可是個連親哥哥都敢殺的剽悍女人。

  不行,一定要幫薄兒早點成事!

  趙女的一番心思,薄女自然是不知道的。

  兩女在八角亭里又好一陣子的說話。趙女不時的把話題轉到那男女之事上,只讓薄女兩頰羞紅。

  待到分手之后,薄女有些心神不定的回住處。

  第一次,她一個人坐在這房間里時,感到了一絲寂寞。

  從小讀黃老之朮,她養成了那種淡漠無為的性格。可這少女心思一動,什么淡漠,什么無為,再也無法束縛她的心境。靜靜的坐在書案旁邊發呆,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劉闞強壯身影。

  那一夜,在頓丘……

  劉闞把衣裳披在她身上時,眼神中所流露的關懷,讓薄女心里暖暖的。

  回想跟隨劉闞后,所經歷的種種,薄女的臉頰發燙,好不羞澀。

  「薄兒!」

  門外傳來呂釋之的呼喚聲,讓薄女從沉思中醒來。

  她連忙走出了書房,就見呂釋之站在長廊上,劉闞的臥室門口。

  由于趙女的關系,呂釋之稱呼薄女時,也是用‘薄兒’代替。他看了看房內,又看了看薄女,沉聲道:「薄兒,姐夫今日喝得有點醉了。你晚上多辛苦一下,說不定他半夜會要喝水。」

  「啊!」

  薄女聞聽,連忙跑了過去。

  卻看見劉+躺在榻上,醉醺醺,一臉的酒氣。

  忍不住責怪道:「少將軍,怎地讓君侯喝了這許多的酒?」

  呂釋之一怔,而后說:「姐夫今天去祭拜老秦碑,想起了當年富平血戰的事情,心里面有點不舒服。」

  「那我去燒點水,少將軍只管休息吧。」

  「也好,就拜托你了!」

  呂釋之說完,轉身就走。可走了兩步之后,他又突然停下了腳步,「這小娘居然指責我?他娘的,我跟她解釋個甚啊……怪了,這小娘生氣的時候,倒是頗有一點氣概,竟嚇了我一跳。」

  自言自語的說著,呂釋之頗有些不解的搖了搖頭,回自己房間去了。

  殊不知,薄女這會兒跑進了伙房里燒水,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竟是用那樣一種口吻去說話。

  心,怦怦直跳。

  我這是怎么了?不就是喝醉了酒,為何要如此的生氣呢?

  臉,刷的一下子,火燙……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39:00 修改文章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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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時間:2009-12-04 05:40:00
第四部 或躍在淵 第三二三章 龍池斧鉞,劉氏當國(四)

  第二天醒來,倒也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狀況。

  薄女和以前沒什么分別,為他打來了洗臉的熱水,並操持著准備了一頓早餐。劉闞吃過早飯,立刻又忙碌起來。在任敖和呂釋之兩人的陪同之下,沿著黃河東岸,視察廣武城周邊。

  此時的黃河,已經出現了一次小小的改道。

  在春秋戰國時期,秦人自青銅峽起,在河東岸修築了一道長城。

  然而隨著河水的改道,將古長城變化為河水西岸。如果按照后世的說法,河水西岸屬于甘肅地區。劉闞依稀記得,那里有一條黃金通道,土地肥沃,水草豐茂。在后世,叫做河西走廊。

  不過此時的河西走廊,還屬于荒蕪,尚未開墾的地區。

  以游牧羌人為主,也沒有特別大的部族,在河西走廊上定居。

  劉闞在地圖上,勾勒出了河西走廊的輪廓,而后在河岸邊上,看著滔滔的黃河水,沉思不語。

  「老任,河西目前最大的勢力,是哪一支?」

  任敖看了一下手中的地圖,「若說勢力最雄厚者,怕也就是月氏國了。他們控制的區域,從陽山一直到流沙,與烏孫相隔。君侯若是想要奪取河西的話,只怕不可避免的要與月氏沖突。」

  劉闞就是那么一問,任敖立刻覺察到了他的意圖。

  「如果我只要這個區域呢?」

  劉闞指著河西走廊的輪廓,輕聲問道。

  「這里?」

  任敖和呂釋之都有些不解的看著劉,「君侯,這里尚是荒蕪地帶,我曾聽一些流民說過,這一帶現在被一些羌人部落所控制。不過這些羌人部落,大都與烏孫國有關聯,據說是附庸。

  如果君侯要取這里,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弄不好會和烏孫人發生沖突。那樣一來的話,豈不是又平添一個仇敵?會不會不妥?」

  河西走廊!

  這里是河西走廊啊……

  關中貧瘠時,依靠河西走廊迎來了第二個發展高峰。

  在劉前世的年代,河西走廊已經成了一個貧瘠落后的地區。但在當前,卻擁有無數機會。

  一定要拿下河西走廊!

  劉闞在心里想到。不僅僅是因為這里土地肥沃,屬于無主之地。更重要的,是這條走廊,是溝通西域和關中的重要通路。而且,如果能得到河西走廊的話,可以隨時進入隴西,攻擊鹹陽。

  不過,烏孫地事情,也不得不仔細考慮。

  至少在沒有滅掉月氏國之前,劉闞不敢輕易和烏孫翻臉。

  他考慮了一下,「老任,你設法選千余人,自沙坡頭渡過河水,倚河水而居,營建一座要塞。

  動作不要太大,可徐徐推進。

  一方面倚河水與古長城營建要塞,另一方面暗中吸納羌戎游民。記住,別激怒月氏和烏孫人,適當的可以退讓一些,哪怕吃一點虧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要在河西站穩住腳跟。」

  沙坡頭,是河水東岸地一處要塞。

  在后世地時候,這里是西北重要的軍事要地。不過在當前,其戰略要地的位置,還未顯現出來。任敖和呂釋之,不太明白劉為何會對河西走廊如此重視,但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

  「廣武城自老秦滅犬戎,攻占義渠之后,興修了不少水渠。

  其南地區,土地肥沃,可為農耕。小豬,你在廣武城,要盡可能吸納自關中義渠而來的流民,拓荒開地。特別是義渠一帶的匠人,要著重吸納。如需錢帛,可以向蕭先生那邊支取。

  我要在這里,屯田練兵……恩,等我回去了之后,會派人送來一些圖紙,你可尋工匠商議。」

  呂釋之一聽這話,不由得露出苦澀地笑容。

  「姐夫,我不想呆在廣武……我想領兵打仗。

  而且,這政務處理起來實在是麻煩,我每做一件事,都要先去翻半天的刑律法規……吳辰不是挺擅長這個嗎?要不然,讓吳辰過來鎮守廣武城好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征伐天下啊。」

  呂釋之也讀過書,識一些字。

  可他興趣在練兵打仗上,對于治理地方,興趣不大。

  在廣武城待了才一個多月,就有點受不了了。聞聽劉闞要他扎根廣武,不免心生一絲抵觸。

  劉闞眼睛一瞪,呂釋之心里一咯?。

  「小豬,你別小看這廣武。日后我若經略關中,你這廣武城,不但是我的先鋒,更是我地后方基地。你想要領兵打仗?沒問題!但是領兵打仗之前,要先學會去治理地方……這樣吧,你什么時候能讓廣武城地人口,增加至十萬,我就立刻把你調出來,讓你去征伐天下。」

  「十萬?」

  呂釋之頓時苦了臉。

  「姐夫,你以為這人口是母豬下崽兒,一次能生出十幾個來?這廣武城經扶蘇大公子數年治理,也不過今天不足三萬人。就算這三萬人全都是女人,變成十萬人,怕也要兩三年吧。」

  任敖在旁邊,忍不住哈哈大笑。

  劉闞更是無奈的搖搖頭,「那你就在這里給我配種吧……什么時候給我生出十萬人,再說別的。」

  呂釋之,臉色更苦……

  「君侯,說到吸納人口,我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任敖突然開口。

  劉闞一怔,「什么事?」

  「二十天前,我率部東巡地時候,在直道西北地區,發現了一座大型的鹽湖……」

  「鹽湖?」

  劉闞聞聽,不由得頓時睜大了眼睛。

  在九原郡扎根,最缺少地是什么?不是糧草,而是鹽!

  劉闞從樓倉出走時,曾帶走了一大批鹹鹽。可是到現在,已經所剩不多。他甚至准備派人前往蜀郡,讓巴曼從蜀郡為其解決鹹鹽的問題。卻沒有想到,這廣武城竟發現了大型鹽湖?

  「在什么位置?」

  劉闞立刻讓人取來了大型地地圖,在車馬上鋪開,請任敖指出地點。

  任敖在地圖上尋找了片刻,然后用力的指著圖上一點,「就在這個地區……我聽當地一些居民說,這個地區的鹽湖還有不少。我這些天就一直在想,能不能在此地,營建起幾座鹽池呢?」

  鹽池一起,必然帶動起整個地區的發展。

  這就像是后世的產業鏈一樣,有一種特有的產品,而發展出多種不同地商品,從而達到一個地區的繁榮。

  鹽池……

  劉闞突然想起來,廣武城所在地,在后世應該就屬于寧夏境內。

  而寧夏境內,的確是有一個大型鹽池……不過不知道,任敖發現地這一處鹽池,是否就是寧夏境內地那座鹽池呢?

  「老任,你立刻著手勘探此處……

  這樣,我立刻派人回轉:衍,讓吳辰星夜出發,趕來廣武和你匯合。這鹽湖,就有你二人聯手合作,盡快拿出一個具體的條程來……恩,單只是吳辰一人還不行,還要有足夠的人力投入……反正,你們探明狀況之后,要盡快的把這個地區控制起來,切勿使他人再占居。」

  「喏!」

  任敖插手應命,

  劉闞把吳辰調過來,說實話也是無奈之舉。

  他把吳辰留在:衍縣,自然另有目的。蕭何不可能一直擔任九原郡長的職務,一俟九原發展起來后,劉要給他再添重任。那么,接替蕭何地人選,劉闞選擇了吳辰來代替。

  一方面,吳辰精通刑律,曾是李斯的門生,善于處理政務。

  而另一方面,吳辰也擔當過~縣長,有治理地方的經驗。雖然時間不長,卻已經足夠了。

  但是現在,鹽湖地發現,將關乎西北,乃至整個北疆未來地發展。

  劉闞必須要派出一個得利的人選,就只有讓吳辰過來。畢竟,任敖在這一方面,並非能手。

  一旁呂釋之,仍在苦思冥想著,如何發展出十萬人來。

  劉闞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豬,你可真地應該和老任學習一下。如果他發現的這鹽池真地能營建起來,不出一年,你廣武城之下,別說十萬人,就算是二十萬人,也有的。」

  「啊?」

  呂釋之瞪大了眼睛,「這鹽池,有這么大用處?」

  劉敖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小豬啊,這可是關乎民生地大事,你一定要配合老任和老吳,把這件事做好。做的好了,我將來讓你執掌一軍人馬。」

  這一軍人馬,差不多就是八千到一萬人。

  呂釋之聞聽這話,眼睛都亮了,一把抓住任敖的手,「任大哥,你需要我做甚?只管吩咐!」

  看起來,在這廣武城待了兩個月,已經快把呂釋之憋瘋了!

  鹽池的發現,讓劉闞一下子失去了繼續巡視的心情。

  他立刻返回了廣武城,寫信派人送往:衍。而后,他又在廣武城停留了數日,與當地的富戶士紳們做了幾次交流后,啟程動身。他此次出巡,目的地可不止是廣武城一個。而是要巡視整個河南地,這其中包括那些已經不受秦軍控制,位于長城以北,所有無人掌管的地區。

  離開廣武城之后,劉闞的下一個目的地,是神木關。

  巡視的路線,是走直道,沿長城關外而行,一路直抵神木關。

  但是在上直道之前,劉闞讓任敖陪伴,先去了一趟他所說的鹽湖所在。

  天蒼蒼,野茫茫。

  一座座澄淨的湖泊,在蒼穹下猶如散落在北方大地的璀璨明珠。劉闞策馬登上了一座山丘,手搭涼棚,舉目眺望。他已經基本上能肯定,這一大片荒蕪的土地,應該就是后世的寧夏鹽池所在!

  后世的寧夏鹽池,礦藏極其豐富。

  不僅僅是鹹鹽,還包括了硝石、煤炭、天然氣,乃至于石油等十六種資源。不過,石油之類的物品,估計他是沒法子去開采了。但那些容易開采的礦藏,卻已經足夠他來大展宏圖了。

  再者說了,就算他能找到油礦,有個屁用?

  不懂得提煉技朮,即便是拿到了石油,也沒有用處。甚至,連做燃媒之物,恐怕都有問題。

  當晚,劉闞一行人,就在一座鹽湖邊上,扎下了營寨。

  劉闞大帳中,盯著一副地圖出神。

  薄女則輕手輕腳的,在一旁收拾東西……不時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劉的背影,又立刻收回,低著頭,臉有些發燙。大約快到子時,屠屠帶著一名風塵僕僕,看上去是長途跋涉的黑衣信使來到了大帳外。

  「君侯,:衍八百里加急,有要事稟報!」

  劉闞回過神來,轉身一看。

  心里不由得咯?一下……

  這不是普通的信使,而是黑衣衛信使。

  黑衣衛與普通地信使裝束不同,雖然也是黑色裝束,但是在袖子上竹著一條九爪蒼龍。一般的信使,只有五爪。只有黑衣衛的信使,才會用九爪標志。這也代表了,黑衣衛可越級直奏地特權。

  一般而言,黑衣衛不會輕易出動。

  可一旦出動,就一定是有大事情發生。

  劉闞手示意薄女和屠屠都出去,「:衍,出了什么事情嗎?」

  「君侯,非是:衍出事,而是秦大人奉命,有書信送達。」

  秦大人,就是秦同。他頭頂上,除了劉闞外,只奉一個人地命令,那就是公叔繚。而公叔繚如果有事情的話,一般是通過蕭何傳遞。而今,他使用了黑衣衛,恐怕是有大事發生。

  「信呢?」

  黑衣衛不敢遲疑,連忙從衣服的夾層中,取出書信遞上。

  劉闞拆開書信,在燭光下仔細閱讀。臉色漸漸的陰沉下來,那一雙濃眉,更扭在了一處。

  「秦大人可有別的話交代?」

  「大人並未有交代,只是請君侯定奪。」

  「你立刻返回:衍,告訴秦大人,讓他聽命而動。」

  聽命,自然是聽公叔繚的命令。

  話不需要說地太明白,劉闞深信,秦同明白他的意思。

  送走了信使,劉闞獨自坐在大帳里,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起來。

  哥哥啊,你一直說,你會忘記了過去。然而現在,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你又會如何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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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史郡,鹹陽。

  位于城東有一座很有名氣地酒樓,名字聽上去也非常古怪,叫做‘東門里’。這原本是屬于前丞相李斯名下地產業。隨著李斯位居高位,心里就多了幾分思鄉之情。他常懷念故土上蔡,于是就把自家名下的一座酒樓,命名為‘東門里’,以示他對故土的那一份懷念之情。

  李斯死后,這座酒樓,就換了主人。

  不過酒樓地名字倒是沒有更換,依舊叫做‘東門里’。一來是因為,這名字響亮,人盡皆知;二來呢,是因為地處鹹陽城東,東門之內,所以這‘東門里’的名字,倒也還算是應景。

  已經有十幾年地歷史了,酒客絡繹不絕。

  正晌午,酒

  經坐了不少的客人,一個個高談闊論,說著各種各樣

  「諸位,那天命~.緯,據說又有了新解?」

  一個酒客開口問道。

  旁邊有人說:「沒錯,據說這一次的天命,還是咱老秦人呢。」

  一旁有人嗤笑道:「老秦人又有何稀奇?之前廣武君劉君侯,不就是咱老秦人嗎?」

  「話不是這么說……廣武君雖是老秦人,可終究不是在咱這八百里秦川長大,自幼生活在山東,算不得正宗吧。」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站起來罵道:「你這老貨,胡說個甚?

  廣武君雖非在關中長大,可卻是為咱老秦人出力,連先帝都表示他不負老秦之名。如今北疆空虛,若無廣武君扼守北面屏障,只怕當年咱費盡心思打下來的河南地,就復歸了胡虜。

  如此忠心,為何算不得正宗?難道說,那些投降六國豬狗之人,才算得上是正宗嗎?」

  自大澤鄉起義后,各地官員,有的戰死,但也有不少人,投降了六國。

  酒店里頓時沒有了聲音,片刻后有人說:「要說廣武君,確是咱老秦一條好漢。當年八百人死守富平,與十萬胡虜血戰……只可惜,他如今……算了算了,莫提此事,剛才說天命,怎地扯到了廣武君?」

  劉闞的遭遇,雖然被刻意壓制,但這天下,也沒有不透風的牆。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可礙于刑律,卻無人敢站出來說話。

  見有人出來打岔,眾人也無心再在這問題上糾纏。三兩下之后,話題又重歸到了天命之上。

  「這次天命新解,又有何人?」

  「嘿嘿,章邯將軍!」

  「啊?」

  所有人聞聽,不由得都愣住了。

  章邯,不是咱大秦的將軍,如今正和六國作戰,怎么成了天命之人?

  「諸位,鋮當國這四個字,依我看‘鋮’才是重點。鋮是什么?那可都是殺器……以金而鑄。按照五行陰陽之說,西方屬金,掌刑罰,掌征伐……也就是說,西來掌兵之人當國。」

  眾人聞聽,不由得輕輕點頭。

  要依著五行陰陽而言,這新解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人又解釋說:「章將軍何方人氏?隴西罕人。那罕又在何處?我大秦極西,大夏河畔。

  極西之人,掌極西之兵,征伐天下,豈不正合了那‘鋮’當國之意?」

  「恩,聽起來,似乎也是個道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較起來,卻沒有留意到,那櫃台后面的酒樓掌櫃,抬手將一個伙計叫了過去。

  在那伙計地耳邊,低聲細語片刻,伙計連連點頭,悄悄的離開酒樓。

  他出了‘東門里’,順大街一路直走,在在拐角處的一個小巷口鑽了進去。小巷深處,有一扇小門。他上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就聽見里面有腳步聲傳來,緊跟著小門一開,走出一個家奴打扮地男子。

  「小人奉掌櫃之命,有要事稟報老爺!」

  「哦?」

  那家奴點點頭,立刻帶著伙計進了小門。

  這一進小門,卻是一所占地極其廣袤地宅院。兩人一前一后,沿著曲徑小路走到了一處書房門外。

  自有家奴更換帶路,上前敲了敲房門,「老爺,東門里派人有事稟報。」

  「進來吧!」

  家奴推開房門,伙計走了進去。

  屋子里,一個矮胖子正靠在一個美婢的胸前,頭枕豐軟,由那美婢輕輕揉捏頭部。

  還有一個美婢,正捧著胖子短粗的腿揉捏。正是仲春,天氣還有點寒意,可兩個美婢衣衫單薄。那揉捏大腿的美婢,胸前衣襟敞開,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矮胖子的大手在她懷中游走,一雙**在大手地揉捏下變形,兩點嫣紅都硬了起來,美婢更是呼吸急促,媚眼如絲。

  伙計只看得血脈賁張,身下都硬了起來。

  「東門里,出了什么事情?」

  矮胖子懶洋洋的問道。

  真是兩朵鮮花,插在一牛糞上了……

  伙計心里這么想,可臉上還是要流露出恭敬之色。

  因為眼前這矮胖子,不是別人,乃當朝中丞相趙高的女婿,鹹陽令閻樂。想當初,閻樂因受到巴郡秦家地連累,被罷了官職。后來趙高當朝,很快就把閻樂復起,更勝似從前聲勢。

  這貨,可是個殺人不眨眼地主兒!

  伙計輕聲道:「今日酒樓中,又有人提起了天命。」

  「哦?」

  「不過這一次提到的天命,是……」

  「是誰?」

  「是章將軍!」

  閻樂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手下意識的用了點力量。美婢**受痛,不由得輕聲一哼,手上也用錯了力道。閻樂頓時勃然大怒。一腳把那美婢踹翻到,惡狠狠地罵道:「賤人,想害死我嗎?」

  原來,閻樂當年曾被杖責,行刑的人得蒙毅地提醒,打斷了閻樂一條腿。

  傷勢好轉之后,閻樂卻成了~子。按照秦法,他這屬于行儀不妥,不能再出任官吏。若非他有個好老婆,只怕這輩子別想再當官。那美婢不小心,正按在了他腿上的傷處,閻樂自然大怒。

  美婢嚇得匍匐地上,瑟瑟發抖,連聲求饒。

  而閻樂站起來,從書案上抄起寶劍,一劍將美婢刺死。

  濃濃地血腥味在書房里彌漫開來,另一個美婢嚇得面無人色,而那伙計,更是心肝噗通直跳。

  可惜了,還不如送給下人們使用!

  伙計心中這齷齪的念頭,閻樂無心理睬。

  他瞇起三角眼,凶芒畢露,「章邯,又怎地扯到了天命之中?」

  鮮血,順著劍脊低落在地上,伙計頭也不敢抬,輕聲的說:「他們說,按照五行陰陽之說,鋮屬金,金在西方。而鋮又是征伐之器,意指掌兵征伐之人,章將軍,乃極西之人,掌極西之兵,正應了天命。」

  極西之人,掌極西之兵?

  閻樂嘴角抽搐了兩下,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笑意。

  那章邯,仗著手握兵權,一向不把他這鹹陽令放在眼中。就連他的兒子,也是囂張跋扈的很呢。

  這一次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定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靈魂戰士 於 2009-12-04 05:40:00 修改文章內容